几个人扒着门缝张望,不知谁高声嚷了一句“纪嬷嬷来了”,众人便一窝蜂地涌出去。
小九和妞妞跟着众人到隔壁屋时,纪嬷嬷正把一兜子炭灰倒在青杏的脚上。
想必是听绿漪说了经过,纪嬷嬷自己带来的,眼下虽然还有些倒春寒,可下人房中早早停了炭火,只有纪嬷嬷这样的大管事房中还有的烧。
小九环顾四周,这屋里原有的人都衣衫不整,三五成群地缩在角落里,唯有绿漪和采莲这两个一向和青杏要好的团团围着她,一个给纪嬷嬷打下手捧着布兜,另一个紧紧攥着青杏的手给她抹汗。
“罪魁祸首”贞儿却直挺挺地站在正中央,一动不动,脸上显出明显的惊恐之色,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地上浸满了血的绣鞋。
小九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地上,那鞋子自不必说,被血染红根本看不出原来的颜色纹样,从脚尖处还蜿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不知为何让人想到恶鬼的舌头,啖血吞肉,腥红可怖。
满屋里唯一镇定的人便是纪嬷嬷,只见她一只手捏在跖骨处,另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猝然拔出了那根针,扔在地上,在一片静寂中发出沉闷的一声。
谁都没有料到会有这一幕,有几个胆小捂着眼偷看的吓得尖叫起来,青杏更是直接痛得昏死过去。
采莲哭着撑住青杏软倒的身子:“这可怎么办……”
纪嬷嬷不答,手上却不停地用炭灰掩住那血窟窿,好在伤口不大,三两下便止住了血。
妞妞突然轻轻扯了一下小九的衣袖,小九被她一拽,目露疑惑地看着她。
妞妞向地上的针努了努嘴,小九看过去,只见那针好像有什么不寻常,只是表面全是血一时看不分明,待要走近细看时,纪嬷嬷已经起了身。
“都回各自床上去,老实待着,谁敢嚼舌根,先掂量掂量舌头几两重,还不快滚!”说着掩了地上的针和绣鞋,放在绿漪手中的布兜中。
众人一时不知作何反应,都愣愣地站在原地,被她一人一掌拍在头上,才回过神四散回屋。
纪嬷嬷转过身,点了绿漪和采莲两个,指着尚晕着的青杏吩咐道:“小心些,把她抬到我房里去,”又扫了一眼仍呆若木鸡的姜贞儿,“你也跟我过来。”
姜贞儿像个木偶似的,呆愣愣地跟在她身后,毫无一丝平日里的活泛机灵。
一行人战战兢兢地回了屋,却都只站在床头面面相觑。
有人小声地说了一句:“咱都睡吧,明日还有活计。”
其余人也都嗫嚅着答应,纷纷脱了衣裳上床,可一个个全都睁圆了眼睛,谁也睡不着。
妞妞和小九紧挨着,小心翼翼地挪过来,小声唤道:“姐姐……”
小九用仅有她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回她:“怎么了?”
妞妞嘴巴一张一合,声音实在太小,连小九都听不清,只能勉强辨认她的口型,说的好像是什么“针”。
妞妞见她听不明白,眉眼间露出些焦急的神色,凑得更近,直贴着小九说:“……那根针,不像是普通的绣花针和缝衣针,倒像是骨针……”
骨针?
小九好像从来没听说过。
“是先人传下来的,我在家时,额娘给阿玛缝兽皮毡帽用的就是……可是现在已经不大用了……”
小九忽然一个激灵,想起自己先前在书上读到过。
所谓骨针,是从满洲未入关时便传下来的,切下猎来的野兽的兽骨,加以刮、削之法,再磨光、钻孔,因其较普通的针更粗大,便常常用来缝制兽皮制作的衣物,可随着满汉融合,这种针也渐渐被汉人的针取代了,如今在民间已有失传之势,又怎么会在姜贞儿手中成了凶器?
小九当时没有看清,现在想来,虽然覆着血污,但好像确实比寻常的针粗了许多。
小九还没来得及多想,先用眼神安抚妞妞,比了个入睡的手势。
妞妞死命地拽着被角,摇头不肯睡,直到看小九板了脸有些生气的模样,才瘪着嘴不情不愿地阖眼。
小九在心中叹了口气,手伸在被子里一下一下地轻轻拍着她,直到她呼吸渐渐平稳、脸上露出安宁的神情才作罢。
天刚蒙蒙亮,众人就纷纷起身梳洗,无人说话,好像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似的。
妞妞裹着被子一骨碌爬起来,脸上还带着朦胧的睡意,问道:“怎么就起了?”
小九手抚过她眼下的青色,知道她是被那事吓着了,睡得不踏实,小声说道:“起吧,昨夜大家都睡得浅,稍有动静就醒了。”
小九像剥橘子一样把妞妞从被子里剥出来,把澡豆塞在她手上说:“水已经打好了,你先去洗。”
亏得小九催着她,两人才洗漱毕,就有人来传话,说纪嬷嬷叫大家都去到堂上去。
此时的堂上,纪嬷嬷坐在正中央,宛如铁面无私的断案判官,面前跪着披头散发的姜贞儿。
众人来时,正看到这一幕。
妞妞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