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没忍住,仗着自己戴有幂蓠,伸出一截葱白的细指,悄悄挑起车帘往外看。
上京到底是都城,天子脚下,居民安乐繁盛非常。
坊市间,摊贩叫卖声此起彼伏,垂髫幼童追逐嬉闹,男女游人如织络绎不绝,放眼望去,虽不比扬州“雄富冠天下”,却极有烟火气。
曲瑶镜看得眼花缭乱,鼻间被各式点心的香气萦绕,勾起了她腹中的馋虫,直到车架缓缓行远,那道香甜的气息也渐远,终是没忍住频频回头。
她身畔的曲知意也巴巴望着,眼睛都直了,她咽咽口水嘀咕道:“这家的点心可好吃了,可惜大伯母管得严,偶尔也只得大哥哥下值时凑巧赶上他家尚未售罄,我们才能尝一回鲜。”
曲玉衡正和大房的嫡子曲明寰说着话,不经意回头,便看见曲瑶镜和曲知意姐妹俩一同扒着窗门,对着一家生意很是火热的糕点铺子望眼欲穿。
曲明寰见他突然止住话笑起来,不由得莫名,下意识随他的视线看过去,便见本应垂下的窗帘被撩起,探出两个簪了珠翠的脑袋,曲瑶镜戴着幂蓠他看不清,却能看见几乎垂涎三尺的曲知意,他也忍不住抿嘴闷笑了两声。
曲明寰早年并不在京,而是远在苏州外祖家,对大房和二房之间的恩怨虽然知晓,却也不深,否则也无法与曲玉衡这般随性相处。
犹记得二房回京之初,母亲徐氏便对他耳提面命,说三妹妹曲瑶镜是个一戳就破的纸糊灯笼,让他离远些,没得惹一身腥。
实际上他也没甚机会见她,祖母待她如珍如宝,二房算得上是男子禁地,就连她偶来请安的红山居也特意拉了围屏。
满打满算,今日竟是他们堂兄妹间头回离得如此近,他原还忌讳,却没想到母亲口中的“纸糊灯笼”,竟是这样个得趣又讨喜的性子,难怪曲知意爱往她跟前凑。
只可惜这痼疾缠身,日后怕是难说亲了。
曲玉衡看了眼铺门前的长队,招来随从耳语了几句,随后才笑着看向曲瑶镜:“几位妹妹可要尝尝李记的乳山酥酪?”
曲明寰压下心中所思,颔首道:“李记的点心一绝,糖酪樱桃也不错。”
曲韵浓也知自己不讨曲瑶镜喜,自初时凑上来说了两句话后,便靠着车壁闭眼假寐,现下突闻曲玉衡的话,即便心知他问的不会是自己,但因着曲明寰也开了口,仍是下意识睁开眼。
果然,曲玉衡正眉眼含笑地望着曲瑶镜,眼底是少见的纵容,可让她没想到的是,就连一向对她这个亲妹妹,都没甚耐烦心的曲明寰也看着曲瑶镜笑意盎然。
曲韵浓眼睫微阖,不再看他们兄友妹恭,可她藏在袖中的手却不受控制的发着颤。
曲瑶镜抬头看着笑得花枝乱颤的曲玉衡兄弟俩,心知自己馋嘴的模样被他们看透,但仍是面不改色地悄悄端正坐直,矜持地轻轻颔首:“多谢兄长,要是兄长能和二兄记得四妹妹喜吃糖酪樱桃一般,记得嘉兴不爱吃甚的羊乳牛乳就好了。”
这话听得曲玉衡曲明寰具是一愣,尤其曲玉衡,虽然他不曾与曲瑶镜久居,但他明明记得她很爱喝羊乳茶,母亲寿宁长公主甚至因此来信,托他将鲜卑进贡的乳羊留几只。
曲知意眼睛都瞪大了,她几回在清规院吃的羊乳酥,难道是假的吗?
正纳闷着,曲玉衡早前吩咐去排队的随从回来了,绵长的奶香气透过食盒无孔不入,曲玉衡眼睁睁看着曲瑶镜的幂蓠颤了又颤,她的话音随即一转。
“味倒是香,既然兄长倾心推荐,嘉兴便勉为其难试试吧,不过二兄差去替四妹妹买糖酪樱桃的人怎还未归?正说想沾光尝个鲜。”
女子嗓音清泠,如清泉叮咚,很是悠长悦耳。
闻言,曲玉衡突然福至心灵,想起了一直有些沉默的曲韵浓,他顿时明白过来,侧目睨了眼还懵着的曲明寰:“是啊,二郎,你的人呢?”
曲明寰这才后知后觉,摸摸鼻头有些尴尬,一边推说买的人太多需要排队,一边悄声吩咐自己的随从去买。
曲瑶镜透过朦胧的帷幔,看着异常沉默的曲韵浓。
她有时会想,是否因她过于早慧,才会被大伯曲涟那点风流事吓得重病至今,以至于爹娘这些年为她的事操碎了心。
可曲瑶镜很清楚,这并非她之过。
当初徐氏带曲韵浓来寻寿宁长公主说话,让曲瑶镜和曲韵浓自去耍,明明二房也有小花园,为何曲韵浓独独将她带去了近大房的秋山水榭?
有些事从来都不能细想,所以曲瑶镜待曲韵浓总是泛泛,可事情到底过去许久,几番旧事重提也没意思。
曲瑶镜接过曲玉衡递进来的食盒,轻声道了句谢,视线从曲明寰身上一扫而过。
显而易见,曲韵浓害她至此,自己也未必过得好。
从怀贞坊出来便是含光大街,沿街行,出正南永宁门,便是碧波荡漾的护城河,河堤上熙熙攘攘挤满不少人,禁军五步一人沿堤守卫,河面上约摸十来艘龙舟陈列,威严霸气的龙形各有标识,代表不同的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