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这话,她当真脱了鞋子,窸窸窣窣爬到了沙发上,攥了个抱枕在怀里,仿佛真是累极了、困极了,没过几分钟就呼呼大睡。
卞睿安放空大脑,靠在床头坐了半晌。跟时微共处一室,连病房里的空气都变得不太一样。
他转头看她。单单薄薄的身子蜷缩起来,用抱枕遮住脸,一长一短地呼吸着,很像加州那只山猫,或者说,是那只山猫像她。卞睿安总在寂寥无声的夜里,隔着玻璃,长久地望着那只野生动物,脑子里什么也不想,就只是望着。卞睿安移动沉重的身体,挪到了时微面前去。他牵起堆在沙发一角的空调毯,轻轻盖在了她地身上。
嘴上说是来照顾病人的,实际却还要让病人给她盖被子。卞睿安心想,大概除了时微,身边也没有谁能干出这种“缺德事",但他不仅不觉得恼。可能就是贱吧。他喜欢这份依赖里的熟悉感。
卞睿安回到床上,没多久又半昏半睡地失去了意识。时微紧攥着手里的抱枕,不敢发出声音,沙发之上被她哭湿了一大片。卞睿安对她太好了,好得让她眼花、好得让她心碎,好得让她替他感到不值得!
每次大哭完时微都会睡着,今天也不例外。她和卞睿安俩人都是被医生进门查房的动静吵醒的。睁开眼睛,时微胡乱抹了把脸,泪水早都干了,但皮肤非常紧绷。想来多半头发也乱糟糟,实在没脸见人,她半躲半逃地溜进了洗手间里。等她洗完脸出来,病房里就只剩下一位护士了,她刚把针头推到卞睿安胳膊上,俯下身子,轻声叮嘱着什么,护士完成手头地工作,回头看到时微,笑微微跟她点了下头,就走到门口,把门带上了。
“睡醒了?回去吧。"卞睿安靠在床头说。
"说了不走的,不能言而无信啊。"时微耍赖似的,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拿出手机百无聊赖地东戳西点,她很抗拒与卞睿安有眼神交流,生怕一不注意视线对上,卞睿安就又会让她哪来的回哪去。
死皮赖脸到这个份儿上,真是时微前所未有的体验了。卞睿安在医院住了一天,第二天输完液就待不住了,心里装着事,说什么都要出院。孙飞昂劝不住他,时微现在不敢劝他,于是就默不作声地,从医院,跟到了家里去。卞睿安回家就关到书房里,忙工作、打电话。时微跟孙飞昂在偌大的客厅里大眼瞪小眼。末了还是时微先出声:“算了,你劝不住他很正常,这人平时讲道理,一旦执拗起来,那就是个驴脾气。"
孙飞昂心事重重的:“刚好一些又可劲儿造,我怕他出问题。”时微想了想说:“居家办公吧,我在这里盯他几天。抛头露面的事,你替他做。”孙飞昂探出视线往书房方向望了眼:“他能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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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微低头摆弄着手指甲:“放心吧,撒泼也好,打滚儿也好,我铁定把他留下。”在时微直愣愣的眼神注视之下,往后几天卞睿安果然都没有出门。他在家里忙工作,时微无聊至极,甚至还研究起了做饭,这件事没有想象中那么难,网上教程一大把,只要不是文盲能认得字,依葫芦画瓢,很容易就能做出一顿正经饭卞睿安每天起得比公鸡早,那个时间时微还在睡梦中,管不了他。但晚上就不一样了,卞睿安彻底丧失了熬夜机会,只要超过二十二点他不出书房,时微就会直接拉下电闸,一起迎接家里的黑暗与静默。
卞睿安被她气得又想骂人又想笑,最后一言不发地,打着手机电筒,去把电闸恢复原样,然后老实回到卧室睡觉了。
前后三天时间,时微和卞睿安拢共就说了不超过十句话。第四天早上,时微吃过早饭就开车走了,卞睿安打完工作电话出来,没瞧见人。坐在沙发上准备抽根烟,这才看到烟灰缸底下压着一张a4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唐总监有事找我,先走了。
早餐在桌上,记得吃。冰箱里还有个昨天烤的巧克力玛芬,巧克力我是翻倍放的,成本挺高,一并加热吃了吧,别浪费。
客房被我搞得很乱,被子没叠,穿了你的衬衫也没洗,但我也干了挺多活儿,我帮帮你,你帮帮我,咱俩就算扯平了吧。
这几天在建州闲得慌,你知道我脑子停不下来的,所以横七竖八地想了许多。我把旧账翻了个底朝天,埋怨了许多人,将他们拉出来鞭打了千万遍,打到最后,心累了、脑子空了,忽然发现,走都走到这里了,再费劲去追溯往昔,其实也意义不大。总被过往的绳索桎梏手脚,听上去,也怪没脑子的(我说我自己,没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