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明白了李靖的意思,颔首道:“卫公放心,孤晓得轻重。”
他的确是个没什么主见的人,性格软乎容易听信人言,但却不代表他是傻子,此等时候他最应该相信的便是李靖与房俊,既然李靖执意不肯救援城外,房俊也只字未提求援,那么自然便是以这两人的意见为主,旁人的言语只能提供参考。
当然,如果李靖与房俊的意见相悖,那太子殿下就要挠头了……
李靖松口气,肃立一旁,闭口不言。
他对右屯卫的战力有信心,宇文陇部虽然多是“沃野镇”兵卒,骁勇善战,但那是二十年以前了,如今的“沃野镇”兵卒疏于操练、纪律涣散,各个充当豪门打手,欺压良善横行乡里是一把好手,但真正上了战场,面对右屯卫这样的百战雄师,并无多少胜算。
当然,风险还是存在的,战场之上从无必胜之说法。
尤其是高侃部要时刻关注着大和门那边的战况,一旦大和门失守,整个大明宫乃至于龙首原都将沦陷,地利之势尽被叛军夺取,右屯卫大营以及玄武门就要面临叛军居高临下俯冲攻击的劣势。所以一旦大和门失守,高侃必须脱离战场快速回援玄武门,以便房俊可以将受营兵马调往大明宫。
相比于双方的战力对比,高侃受到的限制太多,根本不可能全力以赴的一战。
即便高侃部能够取胜,也必须速战速决,若一时半会儿的不能将宇文陇部尽数歼灭或者击溃,战局便会陷入焦灼,胜败进退又得看着大和门那边的战况……
右屯卫的处境真是太过艰难。
不过正所谓“风险越大,收益越高”,只要挨过叛军的这一轮凶猛攻势,即便没有予以重创,也会使得局面彻底翻转,濒临覆灭的东宫将会迎来真正的转机。
大明宫,东内苑大和门。
此处位于大明宫的东南隅,南边是东内苑,东、北两面皆是禁苑,苍莽林木延绵无休,直至更北边的滚滚渭水而止。大和门下修建有数座军营,城墙下更有藏兵洞,设计之时便是作为整个大明宫东侧防御之重点,故而城高墙厚,易守难攻。
无数火把自城外汇聚成一道一道“火流”,由远及近,几乎填满了城下因为修筑大明宫而砍伐一空的数十里禁苑,无数叛军高举火把,推着撞车、云梯、箭楼等等攻城器械奔涌而来,喊杀声铺天盖地。
王方翼顶盔贯甲,立于城楼之上,手抚着女墙向城下眺望,见到密密麻麻的叛军潮水一般涌来,非但没有多少胆怯,反而兴奋的舔了舔嘴唇,眼睛里光芒闪烁。
身边的刘审礼也向下望,脸上难以抑制的浮现担忧之色,轻叹道:“敌人太多了……”
眼下,整个大和门的守军只有两千步卒、一千火枪兵,以及城内枕戈待旦的一千具装铁骑。论战力,这些都是右屯卫的精锐,以一当十绝对不是说笑,可面前的敌军岂止是守军的十倍?
“嘿!”
王方翼从女墙上缩回,站直身子,兴奋的搓搓手,大声道:“敌人多又怎么了?大丈夫建功立业,自当于万千敌军之中取其上将首级,于不可能之中创造奇迹!若每一战都是平推过去,还哪里来的不世之功勋,哪里来的封妻荫子、彪炳青史?”
他这一喊,左右兵卒先是一愣,继而皆被其调动情绪,兴奋起来。
这话说的没错,敌人铺天盖地无有尽头,想要守住大和门简直难如登天。可世上之事便是如此,若是事事简单、件件容易,又如何能够脱颖而出,将别人甩在自己身后?
不说别人,自家大帅房俊之所以有今时今日之地位,靠的就是一次一次的以少胜多,一次一次的绝境取胜,以不断震撼世人所创下的不世之功勋,这才以二十余岁的年纪屹立为军方大佬,得到陛下、太子的宠信看重。
眼前如此之多的敌人即将发动攻城战,对于守军来说的确九死一生,可只要趟过这一道坎,成功守住大和门,他们所有人都将取得难以置信的功勋,勋阶、官职、赏赐……一战即可奠定子孙后代三世无忧。
人这一辈子有几个此般摆脱平民身份、跃升社会阶层的机会?
拼了命也值了!
王方翼扫视一周,见到士气可用,心中稳了几分,大声道:“此战干系重大,胜败各自意味着什么想必大家心里都清楚,吾在此毋须赘述。只说一样,咱们右屯卫在大帅率领之下转战天下,横扫各路强军,灭国不计其数,功勋赫赫,足以彪炳青史!若今日败于此地,大和门失陷,大帅以及右屯卫无数袍泽用性命与鲜血挣来的无上功勋,将会因此蒙受尘垢,所有的荣誉尽付东流!吾只问一句,你们甘心吗?!”
“不甘心!”
“不甘心!”
“不过一群乌合之众而已,人数再多,又岂是吾等之对手?”
“没错,咱们覆灭了薛延陀,击溃了吐谷浑,便是大食人二十万大军在咱们刀下也不过土鸡瓦狗而已,唯有夹着尾巴逃命的份儿!区区叛军,何足道哉?”
“城在人在,城失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