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外小雨淅淅沥沥,打断了房俊的沉思。
任何一个利益集团在起初的砥砺前行、携手共进之后,难免对了利益分配、理念相左而渐渐疏远,直至分道扬镳。
即便关陇贵族貌合神离,闹了内讧,也并不奇怪。
房俊心底思量着,指着崔敦礼说道:“简直丢人现眼!堂堂兵部右侍郎,却被人家犹如囚犯一般捆绑,兵部颜面何在,朝廷颜面何在?明日一早,汝便去大理寺自己请罪,要么你自己引咎辞职,以全兵部、朝廷之颜面,要么将捆绑你之人绳之以法。否则,自己寻个地方充军发配吧,切莫再让本官见到!”
车厢里挂了一盏风灯,躺在车厢里的崔敦礼奋力挣扎,嘴里“呜呜”有声,房俊掀开车帘,冲着外头大喊道:“来人!”
卫鹰迅速来到车旁,低声道:“二郎有何吩咐?”
房俊指了指他腰间:“刀子给我。”
“哦。”
卫鹰赶紧解下腰间横刀,递给房俊,同时惊异的看了独孤览一眼。
他没见到车里躺着的崔敦礼,还以为房俊是不是棒槌脾气发作,想要将独孤览给一刀宰了……
虽然身为亲兵部曲,应当完全服从家主的命令,刀山火海也不能有丝毫质疑,可是犹豫一下,他还是劝了一句:“那个……二郎三思,这老匹夫固然可恨,可若是二郎将其杀之,麻烦不小……”
房俊哭笑不得,骂道:“什么乱七八糟的,赶紧滚蛋!”
卫鹰一缩脖子,连忙放下车帘走开。
独孤览气得鼻子都快冒烟儿了,手指头指着车外,怒道:“简直混账!老夫好歹亦是皇亲国戚、两朝元老,在这兔崽子眼里难道就是一只随时可以宰掉的牲口?”
房俊笑道:“那怎么能?牲口杀掉屁事儿没有,还可以吃,杀了老郡公您麻烦多着呢,而且不能吃。”
“我我我……娘咧!”
独孤览肺子都快气炸了。
和着老夫连个牲口都不如?
房俊没理他,挥着刀子将崔敦礼身上的绳子斩断,崔敦礼爬起来拽掉嘴里的破布,对独孤览怒目而视。
他素来心高气傲,认为自己能力出众才华横溢,日后必定身居高位,执掌大权。结果今日被独孤览这番羞辱,错非是在车上将他捆起来,别人都看不见,否则他宁愿一死,亦要给独孤览同归于尽!
房俊道:“刚才本官的话,听清楚了?”
崔敦礼忍着气,道:“听清楚了。”
房俊淡然道:“那明日一早,自己去大理寺吧。”
崔敦礼浑身一震,苦着脸,道:“喏!”
他知道,这回房俊是真的生气了。
原本前来接收长孙光,就已经算准了必然会有人前来阻拦,崔敦礼当时主动请缨,说是无论对方来者何人,他就算似,也绝对会将长孙光带回兵部。
房俊这才准许他带人出城。
结果万万没料到,来的人居然是独孤览……
面对卫尉寺任何一个官员,崔敦礼都有底气硬杠到底,大不了就是两败俱伤,反正身后有房俊罩着呢,谁怕谁?
但是对上独孤览,他怂了……
不怂不行,独孤览的身份地位资历岂是寻常官员能比的?一旦闹大了,独孤览一瘸一拐的跑去太极宫告御状,李二陛下无论如何都得给独孤览一个交代,也是给那些个老臣们一个交代。
到那个时候,即便是房俊也护不住他……
结果心存顾忌,便被独孤览死死的压住了,直至丢盔弃甲,一败涂。
崔敦礼面红耳赤,羞愧无地,施礼道:“下官遵命……”
一直以来,房俊对他颇为重用,也极为信赖,这里头固然有范阳卢氏这个共同点亲戚之缘故,但更多的还是房俊看重他的心性才能。
这一次自己虽然丢了大脸,也使得房俊恼怒,从此放弃自己不太可能,但沉沦个一两年“磨炼”自己的心性,怕是逃不掉的。
上官总是喜欢用这样的手段去打磨下属的性子,使得下属最终俯首帖耳、唯命是从……
只是自己如今早已过了而立之年,若是再蹉跎个几年,仕途之上还有什么太大的成就?
搞不好一旦自己心灰意懒,就此沉沦下去也就说不定……
“等等!”
见到崔敦礼施礼之后撩开车帘意欲下车,独孤览出言喝止。
喝住崔敦礼,独孤览看向房俊,蹙眉道:“世间之人,和人不犯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区区一次错漏,便欲将人打入万劫不复之地,这又何必?外人皆说房少保对待下属多有优容,如今看来,却是严苛太过。”
崔敦礼吓了一跳,忙道:“老郡公误会了,房少保素来有功必奖、有过必罚,待部属宽厚仁义,今日是下官办事不力,理当遭受责罚,正该前去大理寺说明情况,请求严惩。”
“嘿!”
独孤览怒道:“老夫给你说情呢,你到底领不领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