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盖苏文冷硬的面容泛起一抹讥诮的笑意,饮了口茶,吁出口气,看着渊男生道:“让吾为了高句丽之国祚与渊氏一族之存亡力战而死,而汝等却在吾死后卑躬屈膝事贼而生,甚至继续享受荣华富贵……那是绝无可能之事,宁我负人,毋人负我。”
长孙冲摇头轻叹。
他的确不了解渊盖苏文之为人,这种当世枭雄骄傲且自负,宁愿轰轰烈烈的战死在平穰城内,又岂会如丧家之犬一般弃城而逃,背负一世骂名,以至于沦为笑柄余生耿耿于怀?
自己若是知晓其宁折不弯之性格,又岂会相信他会弃城而逃?早该知晓其在城南的布置乃是故意掩人耳目,事实上已经将“王幢军”安置在最为隐秘之地,只等着时机一到,便予以唐军重创。
只可惜渊男生实在是愚蠢,身为人子,居然不知其父之性情,这才被骗得团团转,陷于万劫不复之境地……
渊男生一脸灰败,嘴唇蠕动一下,终究没有说出话来。
渊盖苏文这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之狠辣,情愿将高句丽与渊氏一族一同拖着灭亡亦不想遭受背叛的决绝,令他彻骨生寒。
高句丽覆亡也就罢了,可渊氏一族乃是血脉所在,居然全无半分怜悯之心……
一名将领再次登上城楼,在门前禀报:“唐军即刻抵达!”
渊盖苏文淡然自若,颇有几分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之气度,随意的挥挥手,道:“按照计划行事即可,吾便在此处,坐观汝等诱敌入城予以歼灭,为吾高句丽儿郎压阵!”
“喏!”
那将领起身飞跑下城楼,继而一连串的呼喝声响起,各处兵马调动,旋即又归于平静。
片刻之后,一阵滚雷也似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传来,千军万马狂奔冲锋的气势震得城楼都微微颤动。
须臾,无数唐军自黎明前的夜幕之中陡然出现,铁蹄踏碎地面的冰雪,裹挟着漫天风雪,一往无前的冲向七星门。
薛万彻素来悍勇,此刻一马当先,在马背上微微伏着身子,一双眼睛紧盯着前方的七星门。城门前无数拒马错杂林立,城头几盏灯笼在风雪之中摇曳晃动,昏黄的光芒被大雪阻隔,看不清城头到底有多少人。
但是大军行至此处,距离城门只有不足百丈,敌军却依旧悄无声息毫无反应,这使得薛万彻心中嚯嚯跳动。这种诡异的情况很显然是长孙冲已经掌控了城门,否则兵临城下,岂能毫无抵抗?
果然,又向前奔袭数十丈,已然抵达一箭之内,七星门那厚重的城门忽然缓缓向内开启……
薛万彻只觉得心头猛地一跳,一股热血直冲脑际,骑在马上大吼一声:“冲进城去,冲进城去!”
身旁策马奔弛的兵卒并不知有人于七星门做内应,本以为一场死战却不料城门居然开启,兴奋之下哪里还顾得去想到底发生何事,一个个呼喝连连跃马扬刀,狂风一般卷起风雪,直冲向七星门。
城墙之下,风雪之中,千军万马风卷残云,狂飙一般席卷向七星门,气势滔天!
薛万彻奔至七星门下,前方黑洞洞的七星门毫无声息,他勒住缰绳减缓马速,指挥亲兵将城下的拒马搬走,看着麾下启禀潮水一般涌入七星门,心中豪气顿生,兴奋不已。
无需多问,此战之后,东征之首攻必然为长孙冲所得。强攻平穰城必将伤亡无数兵卒、耗费无数辎重,眼下七星门打开,大军顺利入城,将最为艰苦的攻城战变成唐军极为擅长的巷战,这等功勋谁也别想抢走。
而长孙冲之下,“首战之义”却非自己莫属!
即便七星门已经打开,刺猬一般的平穰城等同于被剥开了最为坚硬扎人的外壳,但身为主将,薛万彻却没有头脑发热第一个冲入城内,他需要坐镇城外指挥调度,待到麾下兵卒完全取得七星门之控制权,才会入城进驻。
这不是谨慎与否的问题,而是军中规制,就好似中军帐绝对不能设置在山脚、河边一样的道理。
无数骑兵自他身边狂奔而过,冲入七星门,黑洞洞的城门此刻好似一张巨兽貔貅的大口,源源不断的吞噬着食物,却只进不出……
薛万彻眼皮跳了跳,兴奋的心情瞬间有所削减,久历战阵磨砺出来的直觉令他泛起一股不祥之预感。
固然长孙冲已经掌控了七星门,可是这七星门里里外外也着实太过安静了一些……
说到底,长孙冲亦是一个唐人,渊盖苏文又岂能给予其毫无保留之信任?即便有渊盖苏文的长子渊男生与其联合,但是七星门这等重地,渊盖苏文又怎会不安置自己的心腹嫡系,反而全权交由长孙冲与渊男生?
再是全盘控制,也不大可能上上下下面对唐军冲入城中而无动于衷……
这一刻,薛万彻差点想要下令停止入城,然而转念一想,就算其中有什么差错,又怎能比得上强攻平穰城来得更凶险呢?即便城内有什么埋伏,也不过是恶战一场,好过强攻城池带来的损失。
这么一想,他心底放松一些,然而未等他下令让冲入城内的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