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文本虽然不知韦正矩到底死没死,且此人死活又与太子何干,却下意识的觉察到不能任由“百骑司”牵扯进这等案件之中。一则是为了维系三法司之至高司法地位,再则也绝不愿见到有人先是攀扯“百骑司”,进而从“百骑司”攀扯到太子殿下。
帝国发展至今日,可谓百废俱兴、民富国强,需要的再非是以往的乾纲独断、破而后立,而是平稳的政权过渡。
稳定,胜于一切。
不是说储君的位置不能变,而是就算要变,也只能在陛下的意志之下循序渐进的予以更迭,不能使得朝政有丝毫动荡,否则极有可能酿成一场大祸。
眼下陛下尚在辽东征战,朝中却有人隐隐将矛头再一次指向太子,岑文本岂能坐视这等事情发生?
维护太子,便是政治正确。
哪怕“百骑司”当真施刑过重将韦正矩置于死地,哪怕太子故意偏袒“百骑司”,视人命如草芥……
……
岑文本虽然身后并无世家门阀之倚仗,也不曾如同萧瑀、长孙无忌那般权倾一时,但是他资历太老、地位太高、威望太重,此番出言硬怼刘洎,丝毫不留情面,刘洎却也只是略微躬身,未有一言半语反驳。
此等神情落在李承乾眼中,对于刘洎之性情素来了解的他便明白了,这定然是刘洎与人做了一番交易,他收到好处却只是负责在朝堂之上声援韦挺,但事情之成败却不在责任之内……
这个老货!
李承乾愈发明白房俊为何自始至终都对此人颇为厌弃不屑,果真是绝无半丝风骨的唯利是图之辈。
而且这老货眼下虽然晋为侍中,但亲人御史中丞迟迟未能任命,以他在御史台的资历、地位,足以对御史台有着很大的影响。一旦“百骑司”被排除在外,此案由三法司接受,说不得还能与人再做以此交易……
李承乾气得不轻,郁闷至极,此等寡廉鲜耻之辈,如何能够身居朝堂、窃据高位,成为宰辅之一?
简直是帝国之耻辱!
李承乾压抑着心中愤怒,看向殿上的大理寺卿孙伏伽,问道:“大理寺总掌帝国刑罚、侦缉之要务,此次便由孙寺卿挑起重担,会同刑部、御史台一起侦破此案。朝中局势动荡,多有居心叵测之辈暗起龌蹉,绸缪其不轨之企图,还望孙寺卿公正廉明,将此案之真相大白于天下?惩恶扬善、匡扶正义!”
这话说得有些重?孙伏伽赶紧出列?躬身道:“微臣领旨!还请殿下放心,微臣眼中唯有国法纲纪、正邪善恶,维护律法之公正,惩恶扬善乃是吾辈立身之根本?无论何人、何事?都不能动摇半分!”
山雨欲来、潜流汹涌,此正是表态站队的时候?孙伏伽素来不参与任何朝争,只一心忠于李二陛下。既然太子乃是陛下所册立,在陛下尚未废黜太子之情况之下?忠于太子?便是忠于陛下。
他也只是忠于太子,而无论谁坐在太子之位上……
被萧瑀怼了一番似乎偃旗息鼓的刘洎又说道:“殿下,微臣听闻‘百骑司’大统领天未明时便叫开城门,直入兴庆宫觐见殿下?不知是否谈及韦正矩之事?或者……是否提及韦正矩之生死?”
此言一出?丽正殿顿时肃静,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盯着李承乾?看他如何回答。
李承乾倒也干脆,略作沉吟之后,颔首道:“李君羡入城觐见,的确是为了韦正矩之事。凌晨时分,韦正矩被人解送至‘百骑司’,李君羡命人将其关在刑房,不过尚未用刑,韦正矩已然毒发身亡。仵作勘验尸身,发现其送抵‘百骑司’之前已经被人喂下剧毒。”
丽正殿上一片哗然。
听太子之意,韦正矩非但当真死了,而且是受人谋害,且意欲嫁祸“百骑司”?
当今天下,居然还有人敢于嫁祸陷害“百骑司”?
这可是李二陛下的鹰犬爪牙啊,若当真有人这般做法,那可就是明目张胆的意欲挑衅太子监国之权威,一旦此事处置不当,“百骑司”深陷谋害良民之罪名,太子的威严将会受到极大之损失。
毕竟“百骑司”乃皇权之鹰犬,如今太子监国,“百骑司”奉命辅佐太子,却遭人构陷、声名狼藉,由此可见太子之能力实在堪忧,不足以震慑群伦、君临天下……
现在,大家算是明白了刚才萧瑀为何极力将“百骑司”从韦正矩一案当中剥离开来。若是“百骑司”参预韦正矩一案之审查,就算结果证明“百骑司”乃是受人陷害,可是谁会相信?
身为执法者,自己却是最大的嫌疑人,这实在是难以服众……
而若是三法司介入,那便全然不同。三法司乃是大唐最高之司法机关,权力之大,可审理君王之下所有文臣武将勋贵士族之不法事,且历届三法司长官皆是清正刚直之辈,使得三法司之威望如泰山之重,无人敢于诋毁。
孙伏伽更是清正自持、公正严明,一旦三法司确认“百骑司”与韦正矩之死无关,乃是遭人陷害,便等于立即给“百骑司”洗脱嫌疑,太子之威望自会安然无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