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绩认为目前关中兵力空虚,应当不计一切代价尽早结束东征,班师回朝,无论接下来稳固关中防御亦或是驰援西域,都可从容布置,面面俱到。
而李二陛下则认为西域荒凉,除去一条丝路之外皆无价值,即便被大食人烧杀抢掠一番亦无大碍,只要安西军能够稳守玉门关即可,其余地方随着大食人折腾便是。
若能使得那些个西域胡族被大食人剿灭一空,甚至可说是意外之喜……
而东征毋须急切,眼下横渡鸭绿水势在必得,无可阻拦,东征之势大局已定,继而长驱直入抵达平穰城下完成包围,纵然冬季来临也无需担忧,自有水师运输粮秣辎重。
此等情形之下,东征之战自当稳扎稳打,避免无谓之消耗。
等到高句丽灭亡,再班师回朝,即便明年春日再出兵西域也完全来得及,且能够给于大军休整的时间,到时候鏖战西域,自然事半功倍。
君臣之间对于西域之战的认知出现了偏差……
李绩不是魏徵,虽然能够表达自己的观点,并且予以劝谏,却绝对不会如魏徵那般破釜沉舟、直言犯谏,指着李二陛下的鼻子吼着什么“汝既是明君自当纳谏,否则定昏聩无道遗祸天下”之类大不敬的话语……
略作沉吟,李绩妥协道:“如此,渡河之后当兵分三路,一路沿着海岸,一路沿着丘陵,一路则向东顺着浿水上游而下。抵达平穰城之后,三路合围,辅以水师舰船逆流而上炮击平穰城瓦解守军之意志。”
这又与先前计划有所不同。
原本的作战计划,是大军强渡鸭绿水之后狂飙突进之地平穰城,而后并不开战,而是将平穰城团团围困,使得城内守军插翅难飞,届时再视战况而定是攻是围。
不过李二陛下也不是一味的固执已见,欣然道:“就依从懋功之言!稍后,还请懋功详细制定作战计划,分发各部。”
大军作战,从来都是预作战略,没有打到哪算哪儿的道理。纵然战场之上局势瞬息万变,却也只能临机略作调整。
既然作战计划更改,自然需要重新拟定,否则各部之间茫然无措、进退失据,必会坏了大事。
见到李绩颔首应允,李二陛下又提醒道:“长孙冲潜伏于平穰城内,以为内应,随时可传递出平穰城防务之消息,懋功当予以接纳。而且其地位不低,又可影响渊盖苏文之长子,关键事后可以率众起事,打开七星门,懋功可就此制定战略,必定事半功倍。”
李绩想了想,沉吟道:“陛下明鉴,长孙冲身在平穰城,其身份底细,渊盖苏文尽皆知晓,岂能令其掌握到最机密的防务?便是前番送回来的那份布防图,微臣都不敢尽信。若是得不到消息也就罢了,可若是被渊盖苏文故意以虚假情报诱导,那可就后果严重了。”
“反间计”从来都是不是高深的策略,古往今来却屡试不爽。
一旦渊盖苏文设下圈套,故意以假消息诱导长孙冲,届时唐军傻乎乎的直入彀中,必然损失惨重。
甚至直接影响到东征之成败。
李二陛下蹙眉,也有些犹豫了。
不过他捋着胡子想起了房俊,便觉得江山代有人才出,现在的年轻一辈已经崭露头角,不比他这一辈当年差上许多,自然有能力将不可能化为可能。
便道:“长孙冲之能力,朕深知之,绝不在房俊之下,甚至犹有过之。以他之能力自然能够甄别所获消息之真伪,这一点毋须疑虑。其人固然犯下大错,然终究是大唐子民、帝国功勋之后,对于朕之忠心毋庸置疑,当年之事更多亦是一时糊涂遭人裹挟。当然,其送出的消息还需懋功予以甄别,只是不应对其人品能力产生怀疑,导致错失良机。”
李绩默然。
陛下对于文德皇后之感情,足以在文德皇后故去十余年之后依旧庇荫于长孙家,且不说长孙无忌屡次挑战皇权皆被陛下优容相待,便是长孙冲这等犯下谋逆大罪,亦可有机会得到特赦。
当然,皇权至上,陛下所作所为无所不可。
但是如此信任一个曾有过谋反大罪的罪臣,这令李绩颇为不解。尤为令他不满的是李二陛下将长孙冲与房俊相提并论,这在李绩看来简直不可思议,论忠心,房俊忠心耿耿,为了关中之安危、社稷之稳定宁愿向死而生,区区两万兵力出镇河西硬撼吐谷浑七万精锐铁骑;论能力,房俊建功无数功勋赫赫,贞观一朝又有几人敢言在功勋至上稳胜房俊?
长孙冲只是担任过秘书监之职,中规中矩,之后窃取房俊之成果入主神机营,非但毫无建树,甚至一手将这一支曾经扬威西域的强军变成一群混吃等死的二世祖,导致神机营直至今日依旧浑浑噩噩,沉沦不起。
只不过长辈偏爱小辈这种事,不只是寻常人家有之,天家亦是不遑多让,甚至更甚一筹。
身为臣子,自不当在这方面与陛下争执……
……
李绩离去之后,李二陛下揉着额头,靠在一旁的软榻上休息。如今他的身体越发衰弱不堪,稍微坐得久一些都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