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正因为陈逸是老友陈蕃之子,他就更看不得其人的丑态,他声音苍老,但义正言辞:
“大丈夫立世,死则死矣,何效女子嘤嘤啼啼。你虎父陈太尉,少时就有扫除天下之志,最后捐躯赴难,志气不改。而现在只不过让你一死,就这般丑态,别坠了你父的名声,还不给我收声。”
但不知道是蕃向话里的“女子嘤嘤啼啼”,还是那句“坠了你父的名声”的刺激,反正陈逸不仅没收声,还哭的更大了。
当陈逸哭的时候,孔融并没有呵斥,反偷瞄着坐在马扎上喝着姜汤的张冲,见其并没反感,就故意打了个喷嚏。
但到底淋了暴雨,又受了寒,孔融这喷嚏直接带着一条长长的黄鼻涕飞到了陈逸皎白的脸颊上。
顿时间,全场安静。
停止了哭泣的陈逸不敢置信,但刚才那触感又是那么的真实。最后他颤颤巍巍的举起衣袖,擦拭了脸颊,就见一条腥黄的鼻涕正在袖上,是那么显目扎眼。
随后,一阵比女子还要尖锐的惊吓声划破幕帐。附近几个正打扫战场的泰山军疑惑的看了眼帐幕,又各自忙去了。
帐幕内,陈逸已经连滚带爬的缩到了帐篷一角,用仇恨的眼神看着那孔融。
孔融也觉得尴尬,但看到陈逸的样子,更觉无语。
早就知道汝颍多奇才,但谁知道奇成这样?果然还是不如他们鲁梁沛的俊杰啊。
孔融默默的就把汝颍二郡的又嘲讽了一把。
上首喝着姜汤的张冲看着这出闹剧只觉得无趣。他对一边的蔡确道:
“阿确,弟兄们都喝了姜汤吗?”
如铁兽门神一样站立在张冲身后的蔡确听到这话,下意识看边上的郭祖。郭祖点头,蔡确又腆着肚子,一脸自信:
“渠,都安排好了,熬了六大桶姜汤都发下去了。”
听了这话,张冲笑了笑,然后指着下面跪着一地的鲁男子,揶揄道:
“这些姜都是这些高洁士们辛辛苦苦送来给我们的,怎么能不感谢一下呢?咱青州最是礼仪之邦,现在人孔子的后人就在咱们当面,还风寒了,就更要多送一碗姜汤。你去,给这些人一人一碗姜汤,尤其是那个大个子,你多送一碗,一共两碗请人家喝完。”
蔡确看了一眼张冲,用其久不转动的脑子拼命琢磨渠魁的意思。突然,他明白了,然后喜滋滋的下去安排了。
而听到张冲这话的孔融,低下头,露出了微笑。
“哼,贼寇就是贼寇,虽有小勇,但终究智浅谋短,只稍微一试,就被他试出来了。刚才贼头那番话不过是作吓于他,真要他们死的话,又岂会在意他们风寒不风寒,还会让人来送姜汤?”
望着角落那瑟瑟发抖,被死亡吓得不轻的陈逸,孔融内心哀叹:
“也是名家之子,怎么就这么怕死呢?想其父之德行,海内所瞻。而这犬子一听要死了,竟吓成这副肝颤的样子。如不是深陷囹圄,我早就拂衣而去了,无胆犬辈,耻与为伍。”
然后就在帐幕中,除了陈逸压抑住的哭泣声,没人再说一句话。张冲眯着眼睛,端坐马扎上,轻拍着不知名的小调,
其声初不显声,但之后越来越大,最后全帐的人都听到张冲在唱:
“……一切归劳动者所有,哪能容得寄生虫!……”
孔融心一惊,虽然他听不懂什么是劳动者,什么又是寄生虫。但不妨碍他从词语的表面上看出,这多半是在说他们。
这会,蔡确终于提着一桶姜汤进了帐,然后分给众鲁国高士一人一个碗,又舀一勺加了料的姜汤给他们。
孔融只拿鼻一闻,一股马尿味冲鼻而来,他望了望上首自若的张冲,知道这就是最后的羞辱。他眼一闭,一碗下肚。刚要吐,那边蔡确又给他盛了一碗,孔融青着脸,最后到底还是连干了两碗混合姜汤。
其他鲁国高士都惊疑的看着孔融,不理解他怎么这么能忍。
但紧接着,张冲一句话,让孔融强喝的两碗汤都吓得吐了出来。
只听张冲悠悠道:
“这姜汤也喝了,该送各位上路了。不然吊死的时候,流鼻涕的话,也挺难看的。”
“哐当~”
众鲁国高士皆瘫坐地上,尤其是不怕死的孔融,更是涔涔失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