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摸着下巴略一思忖,随即便琢磨明白。
这些人之所以看不到伊郦和皇爷,是因为他们并非真实存在的人,而只是存在于记忆中的幻象。
而伊郦和皇爷之所以看不到自己,是因为灵雎的法力强于伊郦。
换句话说,现如今他们在同一个地方,但实则处于不同的平行时空。
表面上相距寥寥数十米,却实际存在着亿万里之遥。
甚至,比亿万里更加遥远。
“大人,那个小娘皮跑了!”
一名蒙面人来到吴康身边,问道,“我们怎么办,追不追?”
“当然要追!”
吴康眯着眼睛,冷声道,“若是放她跑了,后果不堪设想。”
“不知好歹的小丫头,放着荣华富贵不享,非得自己找死。”
“给我直接将她干掉,不要让她看到明早的太阳!”
说罢,吴康命手下放了一把火,将伊家二十五口的死尸,以及偌大一座宅院,全都付诸一炬。
而他们则是骑着快马离开,如同一群杀人放火的江洋大盗一般,戏谑的笑声直冲苍穹。
“听到了吗?”
伊郦漠然道,“他们口中那个小丫头,便是我。”
“再过一炷香的时间,我便会被他们追上,被乱箭射杀,尸体沉于溪水之中。”
“皇上,想去看看吗?”
“不必了。”
永乐帝摇了摇头,苦涩道,“姑娘,你的意思,朕已经明白。”
“让这样一个恶贯满盈、丧尽天良之辈,担任松江之地的父母官,是朕的过错。”
“朕,向你赔罪了。”
伊郦眉间的冷肃杀意,终于稍稍缓和了些许。
但是,仍然没有将永乐帝从血色蛛网释放下来。
而是抱臂而立,冷然道,“既然这第一条罪状你认了,那便暂时不提。”
“现在,我要说的,是你的第二条罪状。”
……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内,陆远可谓彻底开了眼。
这世界上,骂人并不算是稀奇之事。
天下谁人无人骂,天下谁人不骂人。
但是,敢对着皇帝指着鼻子骂。
而且,还是泱泱青史上雄君明主永乐大帝。
这绝对是骇人听闻之事。
如果没记错,上一个敢当众指责永乐帝过错的勇者。
还是建文帝麾下有名的大学士,方孝孺。
因为骂得太透彻,永乐帝一怒之下,将所有与他有关的人,全都杀得干干净净。
这位仁兄,也成为了历史上为数不多被诛十族的倒霉蛋之一。
而此时此刻,伊郦骂得,绝对比方孝孺更狠。
片言间,指出了永乐帝登基以来十一桩罪过。
而且,她还并不是像市井流氓那样臭骂一通。
每一条罪名,都针针见血,字字珠玑。
譬如,指责永乐帝不顾先帝祖训,重用宦官,致使忠臣饱受打压。
譬如,指责永乐帝以臣谋君,以叔谋侄,最终还让建文帝离奇失踪。不忠不义。
永乐帝脸色愈发难看,听到最后,直接愧疚地低下头,差点都要落下眼泪。
“姑娘,你莫说了,莫要再说了……”
一旁的陆远,看得暗暗心惊。
恨意,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
伊郦被囚禁的三年以来,对吴康的憎恨痛彻心扉。
经年累月下来,这些恨意愈发膨胀,蔓延至任用吴康的永乐帝身上。
伊郦对永乐帝的了解,简直已经凌驾于自己这个现代人之上。
即便是自己,也不可能阐述出皇爷的十一条罪状啊。
这可是泱泱青史上能排在前十,甚至前五的永乐大帝。
不是土木堡战神那个逗比啊。
“你能如此诚心悔过,看来也并不是个无药可救的昏君。”
伊郦居高临下睥睨着永乐帝,淡淡道,“既然如此,今日,我便权且饶恕你。”
“希望往后,你能以我为诫,同我一起铭记住这个教训。”
“做一个真正任人唯贤,为国为民的好皇帝。”
说罢,伊郦伸出手指,点在永乐帝的额头上。
二人红光一闪,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诶?”
见这茫茫天地间,只剩下自己一人,陆远顿时有些凌乱。
“怎么说走就走了?”
“那……我咋整?”
陆远满脸无助,朝着天空大喊起来,“伊郦,伊郦,你等等!”
“带上我一起啊!我还没上车啊!”
“雎儿,雎儿,听得到我说话吗?”
“赶紧带我离开这行不行?”
他大喊了不知多久,喊得自己脑子都有些发晕,不知不觉便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