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月华如练。
忠勤伯府内,蔫润知端坐于书案后,手中笔耕不辍,继而提笔审视,眉头紧锁,终是将纸团成一团,掷于地上。
“吱呀”一声,夏半推门而入,手中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银丝羹,将其置于桌上,耐心劝慰道:“王爷,先用膳吧,练笔可以稍后再行。”
蔫润知静默片刻,终是放下兼毫笔,一张俊脸面无表情,拧着眉沉入身后的椅中,“自文华殿停课以来,宫中诸事我皆不知晓,不知前因后果,真正成了局外人。今日早朝关于父亲的事情,群臣争执激烈,也不知沁澜在后宫是否安好。”
“贤昭公主乃太祖皇帝唯一血脉,尊贵无比,没有人敢随意加害的。王爷尽管宽心。”
“呵……”蔫润知苦笑,“后宫诡谲,阴谋完全不输战场。以沁澜的身份,自是无人敢公然加害,但数月前太后可是当着万千臣民的面,打过沁澜啊!
太后竟敢掌掴当今贤昭公主!
此事都传遍朝野了,臣民都议论纷纷了,我当时竟然未曾出头!
未曾为沁澜求个公道!
可你瞧我只是受了委屈,仅是口头委屈而已!沁澜她……
她竟动用了全部隐藏势力,全部啊……
呵,我这个亲王,可真无用,无用至极……”
蔫润知声音颤抖沙哑,难以言语的痛楚与自怨猛然席卷全身,他眼角泛红,怒气难平,无法自抑地狠狠掌掴一巴掌,清脆的声响回荡在整个室内,力道之大,余音绕梁。
案几后的夏半悚然一惊,不顾礼节地立即冲上前去,紧紧抓住他即将落下的另一只手,瞬间跪倒在地,抬头仰望着他,语气恳切哽咽,
“王爷,您身后并无坚实后盾,前朝又无可靠人脉,仅凭这尊贵的身份,如何在等级森严、尊卑分明、男女有别的宫廷中保护公主殿下?
现在时局已非往昔,您无法再与殿下策马驰骋、弯弓射箭。这忠勤伯府与皇宫无异,皆是消磨人心志之地。王爷深思熟虑,天下已安,除非有非凡之举,否则……”
“我明白。”蔫润知扶起他,神情倦怠地摆了摆手,“但我既无此心,也无此力。培养暗卫需耗费大量人力、物力。正如你所说,我缺乏后盾与人脉,偏偏顶着这尊贵的身份,而父亲……”
他摇了摇头,“既愚蠢又天真。府中有众多监视者,若我有所作为,只怕会落得个悲惨下场。夏半,沁澜才十九岁,尚未出嫁。我若此生无缘成为她的夫君,便誓要争取个背亲使的身份。”
“王爷此言,未免太过悲观。”夏半笑道:“奴才乃大长公主所赐,自幼与王爷相伴成长,对贤昭公主亦颇为了解。
昔日红衣飒爽、弯弓射敌的殿下性格坚韧,绝非婚嫁所能轻易束缚的。即便在皇宫深院蹉跎三年,与生俱来的傲骨亦不会轻言屈服,豫州学子便是正解。
以奴才之见,公主殿下对未来种种早已成竹在胸,自有安排。”
蔫润知于乱世之中亦有小功,并非愚钝之人。
太祖皇帝对先宣王严苛,凡事力求完美,但对他这个唯一侄子却格外偏爱器重,交付于他的任务并不凶险。
明昭王朝建立后,为防止老臣恃功而骄,未对任何官员子弟进行封赏,包括屡建奇功的先宣王、沁澜及他自己。
有皇室血脉作为典范,谁还敢轻易提及封赏之事呢?
太祖皇帝在世时,百官无不崇拜顺从其威势,深信其威信。
世人皆对强者怀有尊崇之心,沁澜自然也不例外。
呵……
他修养四年,却显得有些颓废,甚至还不及沁澜一名女子坚韧。
“今日早朝吵闹,争论不休。但忠勤伯‘晋升’为驸马都尉之事已成定局。”蔫润知揉着额角,试图振作精神,“不出半月,定会正式宣告。”
“王爷为何突然如此笃定?”夏半从不上朝,身边又无暗卫,多数消息仅凭猜测得来,即便再聪慧,信息也难免闭塞。
“现下已至十月十九,距年关不过两月有余。后宫空虚,年前必会挑选数名官宦之女入宫为妃。加之年后有明昭王朝首次科举,事务繁忙。父亲这事不过是小风波,且因身份之故必须速速平息。
待尘埃落定,嫡公主的府邸选址也将提上日程。我若能再忍耐些时日,或许还能觅得一线转机。”
“亲王府与公主府的筹备皆非易事。从选址到竣工,再到精心装饰,整个过程耗时至少一年。这一年里,王爷定是……”
夏半话说一半,叹息道:“新帝的心思难以捉摸,若他心中尚存旧情,待大权在握之时,公主殿下又将怎样逃脱呢……”
“他不会有那一天的。”蔫润知突然打断,语气凝重,眼神变得坚毅。
他挺直身姿,望着门外天穹道:“我非迟钝之人。朝中太后与各派势力的算计我心中有数。太祖皇帝作为开国君主战功赫赫,威望不可动摇。”
“……奴才愚钝。”
“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