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了,心道:这般满心满眼都是陛下的样子,怪不得让陛下对他这么有耐心。
诸事未平,天子宜早日摆驾回京,姜青姝只是歇息了几个时辰便醒来下令,回京路上也近乎在昏睡,一直是张瑜守着她。
君后薨逝,是为国丧,满城缟素,禁宴乐婚嫁,帝王罢朝二日,以示哀悼。
尚书右仆射谢临自戕而死,谢氏全族被下狱,兵部尚书谢安韫尚待定罪处置,左右威卫造反,左威卫大将军郜威已被斩杀,一时之间,朝廷之中空置了无数个机要官职,皆需要帝王来亲自处理。
帝王却身体不适,迟迟未起。
整个尚书省以张瑾一人马首是瞻,张瑾又同时兼任中书令,门下省的郑侍中年迈,诸多职权之内的事无暇兼顾,一时之间,二省大权近乎全部由张瑾包揽。
张相权势至此,已令人心惊胆寒。
满朝上下都重新开始思考日后如何为官站队,甚至有不少曾经依附于谢党的官员在思索效仿裴朔,还是去登张府拜访巴结,但实际上,位居话题中心的张瑾,却并未有其他人所想象的春风得意。
张瑾静静立在紫宸殿侧门外,看着推门走出来的弟弟,眸色暗了一寸。
张瑜望着一身官服、气质肃然的兄长,说:“七娘她……还没睡醒。”
“她还好么。”
“她太累了,又很伤心,阿兄别打扰她。”
张瑾沉默,又直接问:“你是怎么想的。”
“不知道。”
张瑜是真的不知道。
他望着这四周的飞檐斗拱、朱漆玉柱,如此庄重威严的皇城,宛若盘踞的巨兽在高处俯视众生,任何一处皆象征着万人之上的权力地位,天下无人敢堂而皇之地站在这里,只能俯首叩拜。
而七娘,就是他们要拜的人。
张瑜不喜欢跟权力有关的一切,小的时候他在掖廷见过,丑陋、不堪、令人恶心,那些人趋炎附势、捧高踩低,可以露出最丑恶的嘴脸。
他最讨厌的地方就是皇宫,偏偏他在这世上唯一
亲近信任的两个人,都已经站在了这里。
站在了最高贵的位置上。
他真的不知道。
张瑜紧紧抿住唇,睫羽颤了颤,喃喃说:“我现在……只是想再陪七娘一会,或许我陪着她,她也不会多开心些……”
张瑾说:“她看到你,会高兴些。”
“真的吗?”
张瑜睁大眼睛望着他,张瑾已是最了解弟弟的人,却也从未见过阿奚露出这样茫然可怜的神情,好像一只被人抛弃的小狗。
他沉默着上前,抬手拍了拍少年的肩,亲自帮他理了理有些散发的鬓发。
“嗯。”
少年微微偏头,落睫注视着冰冷的地砖。
“阿兄和七娘认识很久了,对彼此很熟悉吗?”
“……没有。”
他们并不亲近。
即使张瑾日日辅佐朝政在侧,与她相处起来也根本不算和睦,她以前怕他,如今胆子大了,便又爱故意呛他,还与他倔着作对。
他和小皇帝朝夕相对,却远远比不过她和阿奚多日才见一面。
偏生饱受噩梦折磨、至今不敢直视内心之人,还在安慰得到了最大偏爱的弟弟,张瑾的侧颜被穿透窗棂的天光镀上一层冷色,漆黑的双目看似平静无波,却又像隐忍着什么。
他平静叮嘱道:“阿奚,在这里就别叫七娘了,须改口叫陛下,行事不可逾距,以免落人口实。”
“嗯。”
“若陛下醒来,你见她也要行礼,不可莽撞。”
“嗯。”
“宫中不可舞刀弄枪,也不许随意用轻功跳上屋檐,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许与别人起冲突。”
“我知道了,我不会给阿兄添麻烦。”
张瑜轻声答应着,神色愈发黯然,安静得简直不像往日那个酷爱上房揭瓦的少年。张瑾其实想让阿奚先回府中,他本就是个活泼张扬的性子,皇宫这种地方不适合他。
但他舍不得走,也罢。
张瑾还有诸多事情要处理,便转身离去,临走时嘱托梁毫与薛兆二人照看着阿奚,别让他捅出什么篓子来。
姜青姝是申时醒来的。
她刚醒来,便下意识唤值守的宫人端杯水来,只是刚咳了一声,一只手便唰地掀开帘子,少年急急忙忙地端一杯水凑了过来。
“七……陛下,喝水。”
姜青姝望定他,“你叫我什么?”
少年望着她不吭声,睫毛往下落了落,只抿唇道:“水。”
她微微垂头,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望着杯中的水有些出神,她头一次听阿奚叫她陛下,实在是浑身别扭得很。
其实阿奚不必这么生疏拘谨,只是一个称呼罢了,但他在南苑时还不曾改口,现在突然开始改口,更像是有谁提醒了他,让他注意身份。
她便没有再提称呼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