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君后管着他,故而他从不饮酒,更不擅饮酒。如今他就要离开京城了,没有人管了,于是没几杯就被灌醉了。
孙元熙还惦记他明日一早就要出发,按着他的酒杯,皱眉道:“别喝了。”只是他好像还有心事一般,偏头望着这繁华富贵的偌大皇城。
少年睫毛颤了颤,有些迷茫。
孙元熙无奈: “你若担心你妹妹和君后,眼下宫门还未下钥,还可以再进宫一趟,再好好告个别。"
霍凌摇头。握着酒杯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他抿紧了唇,闭了闭眼睛, ”我没事。"
有些担心,是可以在明面上说出口的,有些却不可以。一辈子都不可以说。甚至不能想。
少年又喝下最后剩的一点酒水,吹着栏外的冷风,乌发和衣袂都在风中飞扬,一双乌眸清明了几分。
他站了起来,抬手与孙元熙互相作别,独自下了楼,打算回家收拾行李。
明天就要走了。
倒是有些舍不得.…
东市还未闭市,此刻人群往来,热闹万分,少年逆着行人往前走,忽然注意到一家铺子开着。里头插着一株梅花。
一枝红艳,煞是夺目。
这个时节,应是没有冬日寒梅的,那一簇花枝却栩栩如生,霍凌的目光在上面停留片刻,看到一个年轻男子背对着自己,同那掌柜的笑道: "掌柜的,你这保存干花的祖传秘法何时能传授于我,我免费来帮你打工如何?"
那掌柜笑道: “我哪里敢劳烦裴大人,你小子与其在这儿油嘴滑舌,不如提笔帮我
写个匾额,他日做了大官,我这升斗小民也能沾点光。"
男人闻言一怔,随后哈哈大笑了起来,手中折扇一摇,端得潇洒俊朗。是裴朔。
霍凌即使见过他的次数不多,但根据那把折扇也认出来了。
裴朔与掌柜说笑着,一偏头也注意到了霍凌,眉梢一扬, "霍将军。"裴朔抬起双手,远远地朝他见了一礼。
霍凌连忙拱手还礼。
"裴大人。"
少年抿了抿唇,犹豫片刻,还是抬脚走进铺子,裴朔道: "将军自请辞去千牛卫,甘涉险境,在下钦佩。明日将军就要启程了吧,此去遥远,还望珍重。"
霍凌没有回答,只是看着那一簇梅花。
走近了,才发现竟是干花。却保存得极为完美,可见制花之人极为用心。
裴朔注意到他的目光,笑道: “霍将军莫要见怪,这是在下的一些癖好,这时节没有梅花,便总是会提前折了一些风干,摆在窗前,作为装饰。"
裴朔或多或少听说过,这位裴大人先前在六部出了名,刑部衙署里他的位置上,总会插上一枝不合时宜的梅花。
他袖间也有着淡淡梅香。
"裴大人喜欢梅花?"
“嗯,很喜欢。”裴朔笑意疏淡,摇着扇子,淡淡道: “看到梅花,总是会想起一些旧人旧事。"
这辈子他过得比上辈子舒坦多了,仕途顺畅令人羡慕,只是过于懈怠,总会忘记一些旧伤,总归需要一些东西,来时刻提醒自己不能忘记。
唉。
还是不能忘记前世啊。
今生的女帝不记得上一世,裴朔也会替她记得。他永远记得那天。
那少女被锁在冷宫中,日复一日地望着那一簇梅花。
她应该是很喜欢梅花的。
若是心术不正的人,看到那样的场景,或许会心生摧残亵渎之意。
但裴朔眼中的女帝,那么孱弱,那么柔软,却又临霜不折,如此强烈又矛盾的感觉冲击着他,让他瞬间就感知到那股悲怆与绝望。
陛下是一个柔软的人。
只
是临风覆雪,一个人太冷了,如今他陪着她,又何尝不是在冒着被风雪侵没吞没的危险。裴朔望着那簇梅花,眸光略微转暗,又悠长地叹了口气。
霍凌问: "裴大人叹息什么?"
裴朔幽幽道: “要不是宫门森严,上次监门卫搜身给我搜出来没收了,我还想带一簇花进门下省摆着。"
霍凌: "......…'
一边掌柜的闻言,打趣道:“裴大人不是在新宅子刚种了一片梅花林么?等树长好了,腊月时一口气看个够。"
“那可不成。”
裴朔悠悠道: "梅林是要赏的,平时这梅花也是看的,这花整日放在掌柜的你这儿无人能赏,多可惜啊。"
霍凌抬眼,望着那一簇漂亮的寒梅。他说: "裴大人既觉得浪费,要不开个价,把这簇花卖给我。"
此言一出,裴朔摇着扇子的手着实顿了一下,侧身笑着看他,认真地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