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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坐直身子,再想仔细检查一番却又和人对上了视线,只得轻声嘱咐,“你闭上眼睛吧,往后我再教你便是。”
陈岁安刚想点头立刻便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的状态,于是只从鼻腔发出一声轻哼便慢吞吞地合上了眼。
屋中的熏香好像已经燃尽,鼻尖荡漾着的全是悠悠药香。
“对了,师兄,我之前给你的梅花袖箭的皮子还在吗?我得重新装回去。”
也不知男人在自己脸上闹腾成什么模样,对时间失去感知的陈岁安百无聊耐却听话地不睁眼看。如今实在闲得过分便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巧布袋。
她和这布袋已经十分熟悉,闭眼麻利地摸到那根绳子解开,里头整整齐齐码放着的十二枚暗箭便露了出来。其中五枚还泛着银光,一看便知这都是新打的。
无名手上动作未停,低头把东西扫过,眼底带着浓浓笑意:“刚好我还想问呢。这箭本是我给行梦的,怎么到你手上了?”
“六师姐最爱我,自然就给我了。”陈岁安本想昂昂脑袋,但顾念着还悬在自己脸上的刮刀便只得老老实实坐着,可那语调怎么都算是欢快的,“所以你早就认出我了,对吧。”
“是啊。只是我没想到行梦连这都给了你。她找我要时可是眼巴巴看了许久才敢开口。”
再次确认无名真的是在认出自己的情况下跟了自己一路,陈岁安忍不住长叹一声,问:“那我当时把它给你,是物归原主咯?”
“你留着就是。”
“当然。”陈岁安飞快地睁眼又合上,确认男人还是笑着后慢悠悠地解释,“我的是师姐给的,我只还给师姐,你的你得找师姐要去。而且之前的箭也不在我这,我这后来都是我自己新打的。”
“好。”无名微微点头笑道,“别说话了,嘴角都给你画歪了。”
陈岁安这下立刻收敛了动作,直到人彻底收手。
“好了,睁眼吧。”
如同渴了半天的人突然遇着一汪清泉,陈岁安只觉心头一喜,慢悠悠地收好箭袋,试探性地睁开眼睛,无名立刻将摆在一旁的镜子举到人跟前。
入眼是一张与之前完全不同的脸。略圆的眼睛、不羁的眉毛和嘴角向下的薄唇坐落在微黄的皮肤上,原本只是略有些粗糙的脸颊生出红晕,干净的下巴处也莫名地生出了一颗小痣。
从未幻想过的样貌,直接让陈岁安呆在原地。
“你的鼻子底子太好,处理不了,将就一下。”无名微微侧身,盯着镜子里的作品露出不太满意的表情。
“不。”陈岁安转头望向无名,又望向那一双能化神奇为腐朽的手,一声声惊叹从嘴中吐出,“大师兄,你的手艺,超神!”
得了夸奖,无名脸上的笑更是灿烂。
陈岁安看看桌上的瓶瓶罐罐,又欣赏着出现在自己脸上的陌生面孔,有些好奇地问:“师兄,你有这手艺为何还会被人追着呢?”
“脸可以改,但总有很多改不了的。”无名语气轻快,转过头便开始在自己的脸上折腾。
“比方说?你的身形、招式?”陈岁安凑到人斜对面坐下,模样认真地不像话。
“还有许多。”无名抬眸望向她,眼底的情绪晦暗不明,“你的习惯,声音,甚至你的背影。”
陈岁安双眼微睁,想起霜木寺中男人那些看不清来历的招式,明白了一个大概。
无名给自己易容的速度很快,看上去早已在这张脸上涂抹过无数次。手腕一转,寥寥几笔,又给自己换上了一张新的脸孔。
屋外难得艳阳高照,陈岁安看看外头的繁华大街,又看看镜中两张略有些许奇怪的脸,神色哀伤,道:“话说,师兄,你真不给我想想办法吗?难道我们泽海山光明磊落数十载,要因为我,一届小小弟子,就被人背上骂名吗?”
无名本还沉浸在自己手艺又精进的喜悦中,如今听着这话手中的动作便是一顿,轻轻摇头,安慰道:“不用管。人生短短数十载,何必太在乎人言。”
“可我的人生连第二个十年都未过完呢,哪能修炼到这地步?”陈岁安眨巴眨巴眼睛,语气实在诚恳。
像是被这话语一烫,无名几乎连手中的木棍都拿不稳。
少女一时没注意到这细微动作,满眼都是镜子里和自己只剩下一两分相似的脸,有些不太高兴地说:“这样有点不大好看。”
“……”无名对着镜子仔细打量几番,过了片刻后道:“的确没你本来好看。那等出了樊城我立刻就替你除掉。”
无可奈何,陈岁安长叹一声,故意将话拖得很长很长:“治标不治本罢了。”
无名从袖中掏出几个铜板放到人手中,带着笑意宽慰道:“别生气,待会上街再给你买糖葫芦。”
“我谢谢你啊。”陈岁安悠悠瞟了人一眼,佯装不高兴地撇撇嘴,手却非常诚实地接过那点铜板塞进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