赞悉若道:“大唐的确强盛,但是东征一战,无论胜败皆耗损无数国力,其国内若想长治久安,此战过后,便务必休养生息、稳固内政。若继续对外开战,无异于穷兵窦武,动摇统治根基,前隋便是前车之鉴。更何况,眼下大食人正在攻略西域,企图侵占丝路,大唐自然不能放任不管,必将抽调精兵强将赶赴西域。一场东征,一场西征,即便再是强盛的国家也不堪重负,如若再跟吐蕃开战,那简直就是自取灭亡之道。所以,只需吾家表达出善意,并且做出承诺,唐人一定会欣然允诺,承认眼下之平衡局势。”
即使大唐再是强盛,亦无法在东西两方进行大战之时,还有余力攻略青海湖,与吐蕃再战一场。
而噶尔家族自然也不能悍然翻越祁连山入寇河西,毕竟吐谷浑七八万精锐铁骑刚刚被打得丢盔弃甲铩羽而归,噶尔家族自认不可能比巅峰的吐谷浑更强。
如此,青海湖之平衡局势,便是双方都愿意见到的局面。
大唐得以平息河西之战,全力防御西域,而噶尔家族亦能够趁此机会消化这广袤的草场,休养生息,发展壮大。
禄东赞很满意的颔首,便是赞许,不过又补充道:“眼下之局势自然如此,止息兵戈,乃是双方都有利之事。但是咱们既然占据了青海湖之地,成为吐蕃与大唐之间的缓冲,那么最终必将有一战,或是与大唐,或是与赞普。”
顿了一顿,神情有些萧索,看着眼前的儿子们,嗟叹道:“王权座下,唯有利益。什么忠诚,什么情份,统统都不如利益二字来得实惠。咱们家帮扶赞普威压各个部族,鼎定吐蕃,继而协助赞普一统高原,牺牲之多、功劳之大,谁人能比?结果只是因为忌惮噶尔家族的力量,便将咱们推到这个两大强国之间的夹缝,任由吾等自生自灭汝等都要记着今日所受之屈辱,非是吾噶尔家族里通外国、有不臣之心,而是赞普独断专行,欲将吾家置于死地。故而,不要再去谈论什么忠诚与情份,若是有朝一日就用手里的弯刀去给子孙后代挣下一块生存的土地!”
“喏!”
几个儿子肃容应命,尽皆面色愤然。
噶尔家族始终不遗余力的支持松赞干布,出人出力、出谋划策,每逢大战,护卫在松赞干布身后的肯定是噶尔家族的族兵,从未有过半步的退却。
然而时至今日,松赞干布完成了高原的统一,消除了后顾之忧,开始谋略天下,将目光放在富庶的大唐身上,却将噶尔家族一脚踢开,放逐在这青海湖的四战之地,沦为吐蕃与大唐之间的缓冲。
何谓缓冲?
无论哪国意欲开战,首当其冲者,便是噶尔家族
君王的确不能被感情而左右,但是如此冷漠寡恩,实在是古今罕见,噶尔家族如何能不心生怨愤、同仇敌忾?
今日松赞干布将多年情份抛开,那么异日噶尔家族也就不必在意什么民族大义,若是有机会,即便是反攻会逻些城亦无不可。
既然你不仁在先,那就别管我不义在后。
禄东赞指了指次子论钦陵,道:“便由你去河西一趟,面见房俊,将吾家之条件与之分说清楚,得到答复之后即刻返回。”
论钦陵愣了一下,疑惑道:“为何不是前去长安?大唐皇帝虽然东征在外,但太子监国,这等要事其实一个武将在外便可决断?”
“呵,你是不了解房俊其人啊。”
禄东赞叹了口气,摆摆手道:“只要房俊点头,这件事就算是成了,反之,就算长安做下决议,也做不得数。不仅是大唐太子对其言听计从,其势力在大唐朝堂之中,亦是一时无两。为父岂能连这样的局势都弄错?莫要多言,速速前去。不过此行当谨记少言寡语,每说一句话都要慎之又慎。那厮博闻强记、见多识广,上知天下知地理,且有蛊惑人心之术,稍有不慎,便会着了他的道儿。”
说到这里,心中不胜唏嘘。
他的确佩服房俊,当初硬生生弄出一个青稞酒的酿制配方,将自己吸引其中,明知是其引发吐蕃内乱之阳谋,却依旧甘之如饴。
最厉害之处,便是你明知这是他的手段,却又不忍抗拒
论钦陵愈发迷惑,心说那人就算有通天彻地之能,还能操控我的本心,让我做出违心之事不成?
心里觉得父亲大惊小怪,嘴上却不敢多说,颔首道:“孩儿遵命。”
见到禄东赞微微颔首,这才翻身上马,带着数十亲兵部曲策马向北奔去,横穿大斗拔谷,沿着诺曷钵出兵之路线前往河西。
禄东赞仰首看了看天空,沉声道:“风云变幻,严冬降至。尔等要尽快将族人安顿下来,否则一场白毛雪下起来,不知多少牲畜族人冻饿而死。”
对于多以放牧为生的吐蕃人来说,一个肥美的草场想要安顿下来,需要做的准备实在是太多。入秋之时要收割牧草贮存起来,否则一场大雪下来千里万里一片银白,牲畜无法啃食野地里的草料,将会饿死。更要找到防风的地方,不然连人带牲畜都得冻死。
严寒,从来都是吐蕃人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