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武死不瞑目。
可即便是再不忿,他也知道在长孙家,长孙无忌的话就是金科玉律,而且铁石心肠,任何人一旦危害了家族的利益,都会被毫不犹豫的放弃,更别说现在长孙武牵连的奸细一案,已然触及了家族的存亡……
然而此刻的长孙无忌,早已不关心长孙武是否死不瞑目,他恨不得将长孙武碎尸万段才好!
这等事,怎么能够被人抓到把柄呢?
还想要替你的父母家眷求情,你可知整个家族都被你害得岌岌可危?
把你杀一万次,都不解心头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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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家。
丘神绩的丧礼尚未完成,宾客却渐渐稀少,府内除去丘家亲眷之外,已然冷清许多。
丘家于魏家皆是外来户,魏家祖籍河北巨鹿,丘家祖籍洛阳,皆非关中门阀。但是洛阳好歹距离长安近得多,前些时日不少亲戚故旧亦曾自洛阳前来吊唁,但是这几日却大多借口离去。
原因无他,只因丘行恭在朝中的失势……
洛阳远离大唐政治中枢,对于朝局难免看得不太透彻,还以为丘行恭一如既往的受到皇帝宠信,故而人脉不减。然而来到长安之后,方才知道陛下早已对丘行恭有所猜忌,而且丘行恭与高士廉反目成仇,昔日之臂助靠山现在恨不得将他打落尘埃,谁还来捧丘行恭的臭脚?
加之魏徵恰好与此时逝世,朝中百官尽皆前去吊唁,丘府自然越发冷清。
论起资历地位,他丘行恭如何能与魏徵相比?
更遑论魏徵之子魏叔玉已然得到赐婚,只待孝期一满,便将与衡山公主成婚,成为皇亲国戚……
灵堂内香烛缭绕,丘行恭呆愣愣的看着儿子的牌位和灵柩,恍然失神。
曾几何时,他梦想着自己能够凭借战功封爵国公,位比王侯;
曾几何时,他憧憬着儿子能够出类拔萃继承丘家的家业,光宗耀祖……
然而现在,一切皆如同梦幻泡沫,一朝破碎。
儿子惨遭杀害,后继无人;自己众叛亲离,被陛下猜忌……
他好恨!
凭什么?!
自己身被重创浴血拼杀,难道还得不到一个信任么?难道还比不得一个恣意妄为的棒槌么?
三司会审?
呵呵,简直就是玩笑……
看似大唐最高之司法机构,实则都做了什么?
过堂戏一般简单的询问一番,便以“证据不足”为由束之高阁、弃之不顾,无人再去多问一句,自己的儿子便躺在这里,却连几个前来吊唁的都没有……
丘行恭只觉得有一股火在心里腾腾燃烧,烧得他五内俱焚,烧得他恨意滔天!
蓦然,一阵凌乱的脚步自灵堂外传来。
“大帅,不好……大事不好……”
“放肆!”
丘行恭陡然一声厉喝,扭头怒视匆匆前来神色慌张的部属:“灵堂静地,这般大呼小叫,万一惊扰了吾儿,老子将你斩首陪葬!”
“噗通!”
那部属吓得双腿一软,一下子跪伏在灵堂门口,心惊胆颤道:“末将死罪……末将死罪……可是……可是……”
丘行恭深吸口气,问道:“到底发生何事?”
那部属咽了咽口水,道:“大帅,百骑司送来许多尸体,就摆在大门口,来来往往许多街坊都来看热闹,已经汇聚了上百人……而且……而且……末将见到这些人都是昔日同僚……”
轰!
仿佛有一只大锤狠狠在心口捶了一下,丘行恭眼前一花,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刚刚满腔怒火一瞬间泄了个干干净净,只有无边的惊惧升起……
脚步踉跄的来到正门,丘行恭便见到数十具尸体整整齐齐排放在门前的街道边,有的身被数创惨不忍睹,有的唯有脖子上一道伤口。
一名百骑司的校尉身躯笔直,见到丘行恭出来,上前抱拳施礼,道:“这些人潜伏于城南十里坡多日,意图谋害朝廷命官,昨夜尽皆授首。末将奉陛下之命,将凶徒之尸首送达此地,还请丘将军念在这些凶徒昔日皆是右武侯军卒的情分上,予以收殓。”
丘行恭面色惨白,魁梧雄壮的身躯轻轻晃了晃,涩声道:“老臣……遵旨……”
那校尉面无表情,淡淡的扫了丘行恭一眼,道:“既然如此,那末将告退。”
带着一众百骑策骑而去。
丘行恭呆愣愣的看着一地尸体,彻骨生寒。
他知道,这是皇帝念着他昔日的功勋,给他一个体面。
但是从此之后,他丘行恭已经在皇帝心中彻底摒弃……
可是他想不明白,这是他一手策划的计划,就连自己最亲近的几个心腹都不知详情,本来打算伺机刺杀房俊之后便远走高飞,为何却在尚未出手之时便被侦知行踪,并且悉数剿灭?
是谁发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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