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入城?”
崔信摇头道:“说到底眼下太子仍旧是国之储君,卢国公于国忠诚、于陛下忠诚,自是不肯引兵入城、杀进皇宫。待到晋王殿下起事,卢国公会率军猬集于城南大慈恩寺一带,作壁上观,直至皇城胜负已分、大局已定,才会出面收拾残局。”
尉迟恭啧啧嘴,方才的兴奋略有削减。与自己打生打死相比,人家程咬金只是袖手旁观便可以获取首功一份,这之间的差距不是一般的大……
却也羡慕不来,自己作为李二陛下最为信重的武将反而受到各方掣肘,让程咬金捡了便宜戍守长安,结果陛下暴卒,局势瞬间糜烂。
听闻程咬金不肯彻底依附过来,李治略有失望,若得程咬金之臣服不啻于勐虎添翼,可直捣太极宫取敌腹心,以横扫千军之势将东宫一网打尽,这场夺嫡之战未开始便胜负已定。
不过世事岂能尽如人意,程咬金允诺隔岸观火不插手其中,这已经是极好之结果,否则以左武卫的战力死守城高墙厚的长安,战力强悍的东宫六率在李靖指挥之下于城外野战,自己哪里还有半点机会?
宇文士及瞅了瞅天色,道:“距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请殿下拟定‘讨逆檄文’,同时出示陛下遗诏,一起公之于众、刊行天下,而后举兵起事,直入京师,断不可落在‘大殓’之后。”
“大殓”仪式之上,太子当中诵读祭文,接受百官朝拜,事实上已经算是确认君臣名分,只待殡仪结束、大型皇帝遗体送去昭陵停灵,即可进行登基大典,正式昭告天下、新皇继位。
所以晋王这边务必抢在“大殓”之前,先一步向天下揭发太子毒杀先帝、迫害手足之阴谋,振臂一呼征讨逆贼,这才能在法理上占据先机。
而后御史文官们在朝野上下宣传鼓噪,形成浩浩荡荡的潮流,将人心、民意裹挟其中,何愁大事不成?
诸人振奋。
一直没怎么吭声的褚遂良犹豫一下,轻声问道:“万一情况有变,进攻太极宫不利,吾等又当如何应对?”
他觉得当下晋王一系因为缺乏一个真正的战略设计者,一个深谙军事谋略的统率,所以上上下下有些浮躁,过于想当然,对于一切事宜都往好的一面去思考,却对起事受挫之后的退路模湖不清。
鄂国公尉迟恭是勇冠三军的勐将,但是韬略上相比李靖、李勣之辈差距何止百里千里?
世间之事从来都不会一帆风顺,更不会按照人的意志去运转,计策再是完美也有疏忽懈怠的地方,从而导致进程踟躇、好事多磨,正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者也。
又所谓“未虑胜,先虑败”,若没有做好面对困境的充足准备,一旦遭遇失败,结果很可能是军心混乱,溃不成军……
帐内兴奋之情略减,都是当世智者,固然一时间缺乏考虑,但被褚遂良提醒,马上都意识到确实有些过于乐观。
这可是攸关皇位的终极之战,焉能一帆风顺、水到渠成?
就连最是桀骜的尉迟恭也蹙紧眉头,要面对李靖统御的东宫六率,立场不明的李勣,战功赫赫的房俊……谁敢轻言必胜?
更何况程咬金只是答允作壁上观,万一局势有变,谁又能保证程咬金不会顺势倒向东宫、反戈一击?
还有其余十六卫大将军都在观望局势,谁又能当真了解他们的立场?
知觉好似一瓢凉水兜头浇下,兴奋的情绪瞬间冷静下来。
萧瑀瞥了沉吟不语没什么好法子的宇文士及一眼,捋着胡子,缓缓道:“陛下病重之时,江南、山东两地门阀已经集结家兵、筹集粮秣,以作不时之需。陛下驾崩之时,吾已派人一路舟车不歇前往传讯,收到讯息之时,各家家兵便会日夜兼程赶赴关中。”
他岂能将关陇门阀所属的右侯卫当做晋王夺嫡的主力?就算最终大功告成,最大的利益也被关陇门阀攫取。
所以山东、江南两地门阀猬集的极有可能超过二十万的家兵,才是他的底气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