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俊悠然道:“下官这酒,取粟于颜渊负郭之田,去秕于梁鸿赁舂之臼,量以才斗,盛以智囊,浸于廉泉,精诚为甗,梧桐燃火,志同道合烧灶,以尧之钵、孔之觚飨之,所以饮此酒,清者可以为圣,浊者可以为贤!暖心暖胃暖人生而殿下之酒不同,乃盗跖之粟酿成,取贪泉之水,阿谀奉承烧灶,红巾翠袖洗器。误饮一杯,则廉者贪,谨者狂,聪者失听,明者昏视对于殿下来说,这不是祸水吗?”
薛万彻一脸懵然,这都说的是啥?
那是武夫,虽然略读经书,却不明深意,没有听出这番言语之中的揶揄讥讽。而李元景、李恪皆是出身皇族,自然精通经义,马周更是熟读经史才思敏捷,当然听得出其中之韵味。
李恪差点抚掌叫好,王叔你向来自诩乃是皇族之陶朱,这回见识到差距了吧?
马周则心中敬服,原来骂人也可以骂得这般雅
李元景却是怒气冲天,差点就想掀桌子走人!
你家的钱就是清清白白赚来的,我家的钱就是贪腐劫掠而来?
简直岂有此理!
李元景素来在人前构建出的和善笑容顷刻崩塌,阴狠的性情彻底爆发,勃然大怒道:“房俊!当真是好胆!你可知此言等同于污蔑皇室亲王,按律当诛九族?”
他愿意笼络房俊,哪怕房俊即将被贬斥出京,他也还是看重房俊的自身能力,一旦下为为自己带来极大的好处,在自己向往的道路上又更大的裨益,如虎添翼。
可是绝非没有房俊就不行!
说到底,一旦房俊被贬斥出京,怕是只要当今陛下在位,房俊便永无回京之日。待到房玄龄致仕,他一个驸马都尉又能有多大的能量?至于将来房俊会不会再次返京逆流而上只要太子倒台,无论是魏王李泰亦或是晋王李治上位,谁会重用昔日太子的班底?
甚至于在李元景看来,只要一切顺利,到了那一天坐在那个天下至尊的位置上是谁都说不定
所以房俊居然这般阴损恶毒的嘲讽侮辱自己,李元景觉得不能忍!
房俊面无惧色,淡然道:“王爷向来不务正业,居然连语法都搞不清楚。没错,污蔑皇室亲王罪当诛灭九族,但是请注意,是污蔑!何谓污蔑?便是指的栽赃构陷。若是王爷心中不忿,大可请求御史台派出竟敢御史联合户部官吏清查你我双方的家底,看看到底在下是言之有物,亦或栽赃构陷王爷,敢不敢?”
房俊要得就是李元景发怒,李元景不发怒、不讲自己视作眼中钉,如何能够跟他清晰的划出界线?以往的自己与柴令武、李元景等人多有纠葛,若是不能让外界感受到双方的裂痕,如何将自己与面前这个蠢不可及却心比天高的家伙分割清楚?
事实上,历史上自己与李恪、李道宗等人的悲剧,正是被李元景牵连在内。
李元景被房俊怼得面红耳赤、心惊肉跳!
他当然不敢
一旦当真御史台与户部介入调查他的家底,且不说有多少贪腐劫掠之案底能够使得他锒铛入狱,单单那远超他这个亲王爵禄以及王府收入十数倍甚至数十倍的财富,就足够皇帝砍他的脑袋十回八回
手指着房俊点了点,李元景再无话语,愤然转身离开,“噔噔噔”便快步下楼,对身后吴王李恪的劝阻呼唤置若罔闻。
他只是心中疑惑,为何房俊这棒槌以往对自己言听计从,最近几年却不仅渐行渐远,而且显然要与划清界线、分道扬镳?
难不成是自己的心思隐藏得还不够深,被房玄龄甚至是陛下那些老狐狸给看透了?
最为可虑者,就算是之前陛下对自己未曾起疑,但是当房俊这番话语传扬出去之后,谁料得陛下会不会当真对自己来一个彻查?一旦自己隐藏的财富暴露出来,那可就真真要了老命了!
你一个皇室亲王,要那些财富做什么?是等着收买大臣,还是要招兵买马?
思虑及此,李元景通体冷汗,心焦如焚!
回到王府左思右想,那股被看透的忧虑一直萦绕心头,忧郁暴躁之下杖毙了两个打翻茶盏的婢女,而后愈发觉得心虚胆怯,干脆收拾一番细软,带了两名姬妾数十护卫,当日便出了长安城,前往洛阳宅邸躲避一些时日。若是宫里当真有了什么动静,便即刻乘舟东下,扬帆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