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眼也看不到几颗星星。
时针一格一格地转。
直到转完第二十五格,只隔了一层墙的办公室传来一阵忙碌的声响。
关灯声,钥匙串,参杂着混在一起。
陈兆垂着头假装忙碌,看向课桌试图再翻点什么出来,才发现东西早被自己扔完了。
轻轻的脚步声从后门口一路响到耳边。
而在视线边缘,她的衣角出没,再是停顿。
停顿着就不走了。
陈兆翻来翻去硬是从课桌里扯出一段不知道谁贴上去的胶带,抬起脸来佯装惊讶,“好巧。”
他指尖把胶带团成团,“我准备去扔垃圾呢。”
宋晚晚看着他,问得很礼貌,“陈兆,你知不知道试卷该扔进哪个垃圾桶里?”
是的。
学校也开始垃圾分类了。
更令人伤心的是,可回收的垃圾桶只有那么一个,还孤零零摆在图书馆那里。
从前的每一张试卷,宋晚晚都当作是一笔不菲的财富,试图要从错误的题目中吸取什么经验,好把书越念越薄,补充自己的知识漏缺。
而如今,回想起办公室里谈话的种种,她抱着一整个学期的试卷走得很快,一口气扔进垃圾桶里。
连同那张成绩单。
七月初,夜晚满是蝉鸣,吱吱呀呀叫个不停,吵得人心烦意乱。
她没有任何留念地转身就走,好似再也不用给谁一个交代。
教室里已经没几个人,她觉得自己将要变成这世界上的最后一块石头,又忍不住想起小额贷款的荒诞梦境。
都是一样无厘头。
晚风不停吹,吹散闷热。
推开门,陈兆依旧坐在原地。
陈旧风扇不停转着,空调已经停止工作,白炽灯依旧照亮这一方天地。冷气被驱逐着与酷暑融合,这一秒过的是如此漫长。
在她垂下头,撞进对方目光里的这一秒。
仿佛在很久很久之后,时钟才轻轻地转出滴答一声。
宋晚晚回过神来,走回去抱起书桌上垒好的书,回到门口时,才反应过来招呼都没打。
她以为对方是想和自己打个招呼,手里的份量却骤然一轻。
指尖擦过指尖,那样细小的接触面积,烫到发颤。
她愣在原地。
那日少年独特的气息还残存在身后,如今又从身前包笼,钩织着变成柔软的一张网。
“我们也是好朋友了。”他温润的嗓音落在耳畔,带着真挚的一双眼,“我帮你搬吧。”
这样不明不白,不干不净,含含糊糊这么多年的关系。
宋晚晚下意识点头好遮住心口骤然的一紧,随后才反应过来连忙客套说好。
灯光拖出长长背影。
她指尖用力到苍白。
好似终于找到了一个落脚点。
-
街道空空,偶有电瓶车开着灯从身边快速穿过。
两人一起搬书往回走。
陈兆低着头悄悄看,他微微向右移了移,好让两个人的身影可以微微重叠起一点点。
直到宋晚晚突然说出的话,他被吓得险些以为是自己的计划败露。
“初中时候你在几班呀?”
他快速说道,“三班。”
“哦,我在八班。”
“那,那看来我们离得有些远。”
宋晚晚目不转睛地盯着地上,余光扫过身旁人的肩膀,“一食堂的鸡蛋饼是不是挺好吃的。”
“好吃,酱香饼也很好吃。”
“那天小卖部买巧乐兹我看到你了。”
“我也是。”
他们难得有这样两个人走在一起闲聊的时间,陈兆庆幸原来这段路可以这样长。
只是在他想接着说的那一瞬间,身后却飘来一句高昂又亲切的喊话。
“哥!”
好耳熟。
两人一对视,还没来得及干些什么,骑着自行车的周扬潇洒到场,食指与中指并着在头上一挥,顺带送出一个眨眼,“哥!”
他视线飘移,下一秒笑容都僵在脸上。
我靠,宋晚晚。
晚上这破路都没修好,路灯那么暗,他骑那么快压根没看见旁边还站了个人。
周扬是真的,想死的心都有了。
此时此刻,他最害怕遇到的人抿着唇微微笑着,抬眼看向他哥,“既然你弟弟来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剩下的路我自己搬吧。”
陈兆正想回话,却突然听到身边人一喊。
“等等!”
周扬闭上眼,宛若个瞎子般推着自行车乱走,“我什么都没看到,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忘了。”
下一秒,两人眼睁睁看着他撞到树上,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走近一看,嘴里还念念有词,“我什么都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