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几人在花满楼混了个酒足饭饱,还管了一桩不知到底该不该管的闲事,然后终于回到了他们暂时落脚的那座假借他人名义买下的城南空宅。
夜深人静,他们踏入府门,凌或这才开口道:
“你是说,你有九成的把握确信吴用是蒙冤受屈而死?”
谢昭轻轻点了点头,叹道:“吴用其人,我少时曾经与之打过几个罩面,对其过往也算有所了解。
他儿时是苦人家出身,幼时家中遭逢旱灾,以至于年幼弟妹都没抗住饿死了,其父为家中生计奔波困苦,其母亦患病卧床多年。
后来恰逢一场声势浩大的南北大战,朝廷发布诏令征兵,而他年岁正好相当便为了给家中赚些军粮入了伍。
再到后来,那几年南北边境战事繁多,吴用为人谨慎又机警,在谢家军服役期间屡立战功,很快便一步步从一介小卒最终成为偏将。
后来又过了一些年岁,南北战事逐渐缓和下来,已是军中将领的吴用自忖军中将官冗杂,没有继续留存边关的必要,于是便自请调任故土西南,想要家乡的百姓们做些实事。”
谢昭抬头看向天际乌云下那几乎看不到一丝明月与星辰痕迹的夜空,怅然道:
“虽然说时间在向前走,人也都是会变的,世上本没有什么事会一成不变。
但我始终觉得这样一个曾经心系百姓、且自己亦‘淋过雨’之人,是不会仅仅只是为了一些黄白之物,便勾结山匪、养匪为患,甚至祸害乡里商贾的。
我至今依旧记得,他当年向谢大将军请辞时,宁愿放弃自己用血汗性命拼搏多年换来的军中功勋,也发愿要为西南困苦的百姓做些什么、只希望世间能少一些如同他那些夭折的弟妹一般的孩童时眼底的坚持。
更何况,吴夫人死得如此蹊跷,让我更加肯定吴若姝小姐的怀疑并非空穴来风,这其中或许真有隐情。”
还有一句话是谢昭并没有说出来的,那就是南朝天子符景言的态度,也是让她存疑的重要原因之一。
靖帝自幼性情内敛,本便不是残暴之人。他是在南朝学士大儒们的教导下,日益成长起来的储君,少时学习的都是克己复礼的仁君之道。
既然如此,为何一向待下还算宽和仁慈的天子靖帝,居然会行那辱尸之举,将已经“畏罪自杀”死在了狱中的“犯官”,再次拖出去枭首示众?
他本不是如此残暴的君王,又素来最重体统体面,这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谢昭眉心微微蹙起。
所以,吴用究竟犯了靖帝的哪块逆鳞,居然引得皇帝如此勃然大怒,不仅用“勾连山匪为祸一方”的污名处死了这样一位曾经效力于两任帝王、于国于民皆有功勋的干吏,甚至还在他身死后仍不解恨、连个全尸体面都不留给他?
谢昭无意识的用左手轻轻捏着自己右手的手腕,陷入了自己的沉思。
韩长生好奇的追问着:
“那你方才关上门与那吴大人的女儿吴姑娘说了好半晌的悄悄话,可曾问到了什么确切的线索?”
谢昭的注意力从自己的思绪里拔出,摇头道:
“吴小姐所知亦是甚少,想来故去的吴夫人兴许知道一星半点儿线索,可惜了”
可惜,吴夫人十有八九是被人灭了口。
而那时,似乎正与昭歌城来的特使抵达时间大差不差。
只是,谢昭有一处依然没有想通,就是若是来人杀害吴夫人并伪造成自杀是为了灭口,那么为何却只杀了吴夫人,而不曾杀害吴小姐呢?
难道对方就那般确信,吴小姐当真对吴大人之事一无所知,所以善心大发放过了她?
韩长生闻言苦着一张脸道:“哎所以这事儿不就又成了‘无头案’了?话说,我们这是什么体质,怎么走到哪里都能遇到这种事情,咱们是跟南朝‘按察使’结下了什么不解之缘?”
凌或和谢昭听了也是一脸古怪。
韩长生这话倒也不是无的放矢,先前他们在北朝邯庸宇文部的大集市上救下的那位名叫“冯若楠”的小姑娘,正是黔州按察使冯诺的女儿。
而他们今日在花满楼相助的吴若姝吴小姐,又是获罪蒙难的西南按察使吴用之女。
这确实有些过于巧合了,以至于就连韩长生这个凡事不喜欢用脑的愣头青都觉出了些许不对劲儿。
谢昭本想着等凌或的事儿完了,顺路走一趟黔州,哪怕是替冯若楠取出一些家中亲长的遗物也好。
谁知他们在西疆麝敦城居然通过斓素凝,顺藤摸瓜知晓了那位雍王府“少主”意欲设计截杀彭萧这位准驸马、以离间南朝君臣的消息,所以不得不千里奔袭回到南朝阻截对方的阴谋,以至于根本没有时间再去黔州。
说话间,几人已经走到了里面那几间下午刚刚被他们打扫干净的卧房处。
薄熄依旧清清冷冷,她随手摘掉面具微微颔首,“诸位,好眠。”
话毕便转身朝着自己那间寝房去了,自觉回避了与南朝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