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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亲。
抱着玉枕盘坐烟纱帐内,王濯第十七次将这二字在心中咀嚼。
庾夫人要为她说一门什么样的亲事呢?
因为云湄的缘故,婶娘一向待她亲厚,既然这桩亲事连她都觉得满意,想来不是谢元缙那登徒浪子之流。
能劳动庾夫人向太后请旨赐婚的,必然是贵胄、才子,品貌无双。
嫁给这样的人家,定然又是一生如履薄冰。
她盘问了庾夫人两次,对方都守口如瓶:“你只知道是好亲事就行,可切莫再去问你嫡母,省得她生了嫉妒之心又坏事儿。”
日子一长,庾夫人拿王濯当自己孩子,喜恶也无须遮掩,她性格爽利,素来看不惯谢氏娇柔造作的样子。兼之当年为夺回管家权,谢槿明里暗里给她使了不少绊子,庾氏从来没忘了。
她刺了谢夫人一句,又觉得在孩子面前说这个不妥,心里懊恼着,将王濯扶到妆台前坐下。
“太后懿旨赐婚,你要去前院领旨谢恩,可不能一件无绣罗裙、两根素银簪子就打发了,我从外面找了几个江南来的绣娘,独独有一手双面绣的绝技,是咱们长安姑娘都不曾见过的,你穿了定然好看。”
她从铜镜里窥人,只觉得王濯哪儿都好,笑着吩咐丫鬟去叫绣娘来量身。
长房的大丫鬟巧云去了约莫一炷香,回来时面上带着愠色,对上庾夫人的眼神,摇了摇头:“三夫人要给四小姐赶制入宫受赏的锦衣,将府里绣娘都叫走了。”
“那是我私下请来的绣娘,没用府里一分银子!”庾夫人涂朱的指尖骤然攥紧了。
“奴婢同三夫人说了,三夫人说,四小姐入宫是面见君上,今日谁的事儿都得往后稍稍,还搬出太夫人的话来,说丢了四小姐的面子就是给王氏跌份儿。”巧云在三房院中受了好一顿奚落,没敢在主子面前说,只拣了几句要紧的。
庾夫人蓦地站起来,往门口走了两步,又迟疑地停下。
即便她去争辩,也会被谢槿用太夫人堵回来。
到那时里子面子都得丢了。
正为难时,王濯主动替她打了圆场:“我的事不急,婶娘何苦跑这一趟?左右那绣娘在府中跑不了。”
“还是你懂事。”庾夫人轻叹,挽着王濯的手拍了拍。
三言两语将此事揭过去,庾夫人让巧云拿了首饰盒出来,正要挑两支珠钗,叫王濯带回去,又听得门外传来女儿家的脚步声。
芸萱打帘而入,请王濯去谢夫人院里。
这个节骨眼儿上,荷芳院上下都为四小姐忙着,谢夫人哪里有空见她?
走过连通长房与三房的抄手游廊,正院内,数十个裁缝站在廊下,将准备好的花样捧着供王漱挑选。一见王濯进门,谢夫人的眉梢又扬了几分:“濯儿,快来与我看看。”
不出所料,果然没什么好事。
王濯走过去,被谢夫人热情挽了手,眉飞色舞同她道:“你妹妹献的用兵六策很有用,听宫里风声,圣上要封她做个亭公主,再风风光光嫁进郡王府,我正愁这入宫领赏的衣裳要如何准备呢!你帮我挑一挑。”
“是么?”王濯挑眉看向一旁的王漱,眼里似讥含笑,“四妹妹竟有如此见识。”
原本还昂首等着裁缝量体的王漱身形一僵,高傲的脖颈弯折下去,仿佛一朵羞见天日的花苞,加诸身上的绫罗绸缎都变得刺挠起来。
点到为止,王濯懒得再多说,信手拿起一片绣布:“就这个罢。”
“这雪满关山的花样固然好,只是南国无雪,用江南的绣工,未免有些不伦不类。”谢夫人动作一顿,忽然看向王濯身后的雪时,“听说雪时姑娘的绣工是京城一绝,母亲想向你借个人,不知……”
雪时曾出身宫廷,女工是跟着最好的师傅学的,她的手艺,即便从外面请一百个绣娘也不及。
“夫人,这怕是不妥。”王濯依旧淡淡笑着,目光却已冷下来,“雪时一双手虽巧,穿过她衣裳的两个主家都故去了,这才到了女儿身边伺候,四妹妹若是不讳……”
“大姐姐,你不愿意就直说,何必编些鬼话来诓母亲!”王漱变了脸色。
王濯神色自若:“我骗妹妹做甚?妹妹不介意,将雪时带走了便是,我却是从不让她做针线活的,否则也不会请外面的绣娘了。”
谢夫人将雪时看了两眼,又回头看看那几个江南绣娘,终是心中忌讳,不甘不愿地将人放了回去。
到夜里,王景年回房歇息,谢氏趁机将白日所受委屈一番哭诉。
“濯儿这孩子太轻狂,我瞧着,也不必费心为她说亲了,真要嫁给七殿下,我那皇后姐姐还不知要如何挑剔呢!”
打了热水来,谢夫人亲自为王景年脱靴。
她难得这样小意柔情,每每如此,都是有求于丈夫,可王景年早就从庾夫人那得了太后要赐婚的消息,便着意嘴上敷衍:“不提便不提了,左右她还要坐丧三年,即便在妹妹后面出嫁,也不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