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龙笑道:“长卿做的是灵性学问,我写的是粗笨文章,却不是一个路子。”
屠隆连说不敢当,但脸上也有浓浓的自豪神情。
屠隆这人是明史之中都留下名字的文人,也是个怪才。
他在万历五年就考上进士,而且担任地方官的声名十分不错,因考绩优良一直进入礼部,历任礼部主事、郎中。
不过屠隆的另一面却是风流成性,他哪怕在当官之时也经常跑到勾栏瓦舍厮混。万历十二年,屠隆结交了西宁侯宋世恩,在京中成日同他宴饮。
然后屠隆就和宋的姬妾搞到一块,事情做得实在出阁,最终因此被罢官回家。
屠隆回乡之后照常肆意花丛,如今都五十几岁了依旧死性不改。
他现在身体还好,不过长期放荡的后遗症也很严重,如果按照历史,再过几年他就会染上花柳病,痛不欲生。
根据后世流行病史的研究,屠隆应该是中国第一个史有明载的梅毒患者。
好在王文龙知道梅毒不会通过共同吃饭而传播,要不然今天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跟屠隆一起来。
“我深谢神的照拂,让我今日能遇到二位先生。”仆人把黄酒放到桌上,利玛窦就主动起身举杯祝酒。
大家都喝了口酒,屠隆催促仆人道:“将菜品放上来。”
屠隆又对利玛窦道:“我来时就同建阳说了,今日是你们教中的斋日,不能吃肉,专门要买的素菜。”
他的仆人将几样菜蔬从食盒中拿出,放眼看去,不是水果就是青菜。
利玛窦点头笑道:“多谢多谢。”
屠隆又看向王文龙道:“建阳也买了菜,一并放上来吧。”
这时两人就见王文龙的随从脸色古怪。
王平保拿着食盒到王文龙身边小声问了一句:“真拿出来啊?”
王文龙一脸微笑,小声道:“放心拿就是。”
王平保颇为为难的点头,见两人嘀嘀咕咕,屠隆和利玛窦都不明所以,屠隆问道:“建阳说什么?”
“没什么。”王文龙笑着说。
然后屠隆就见王平保打开食盒,接着从里头拿出一碟醉虾、一盘炸鱼,最后还拿出了一盅红焖甲鱼。
瞬间餐桌上便荤香四溢。
“这怎么……”屠隆眨眨眼睛,连忙对利玛窦道:“西江莫见怪,是我传达的意思不准,建阳也不熟悉贵教斋日习俗。”
他说完话就见利玛窦也是脸带微笑。
利玛窦说道:“天主教的斋日是可以吃鱼的。”
屠隆一脸懵逼。
天主教徒的斋戒分为大小大斋戒连续四十天,每天只能吃一顿正餐,小斋戒可以吃三餐,但是不能吃肉。
这规矩对于传教士来说也太过痛苦,所以欧洲天主教徒渐渐发展出一套替代方法。
首先定义“肉”为温血哺乳动物的肉,那么鸡蛋自然不算肉,一切鱼虾蟹也全都不算肉。
至于喝酒就更没有什么好禁的了,修道院啤酒在中世纪时就已经声名远播,甚至教皇还表示过啤酒是很合适的“四旬斋餐饮代替品”。
听了利玛窦的解释,屠隆目瞪口呆,第一次知道天主教的斋戒是这么回事。
屠隆用筷子指着那一盅红焖甲鱼问道:“团鱼亦可吃否?”
利玛窦问明白“团鱼”是什么,点头说道:“可吃的。”
此时欧洲的修道院中往往有巨大的护城河或者池塘,以供教士老爷每逢斋日不能吃肉而改吃鱼的需求,乌龟甲鱼等动物比起鱼肉口感更接近鸡肉,在许多喜欢吃禽畜肉的教士以为比鱼肉更好吃。
利玛窦却是颇为高兴,他在大明传播天主教,还告诉了明人天主教每星期的斋戒规矩,不过许多明代人以为小斋之日他就要吃素,每逢斋日请他吃饭,都只上素菜席面,其实他真是不爱吃蔬菜,只是碍于情面不好说。
夹了一筷子红烧甲鱼,利玛窦慢慢咀嚼,道:“这团鱼味道不错,下次斋日可以买来吃。”
屠隆见他大嚼甲鱼,摇头道:“贵教的习俗,在我们明人看来真是想象不到,在斋日却是连团鱼也入口的。”
甲鱼在明代人心中以为是大荤,和狗肉一样,明代许多不喜欢吃荤腥的人都不愿意尝试甲鱼肉。
利玛窦笑道:“我在大明生活许久,知道能够让人尊重的方式便是有一说一,不要隐瞒,我们教中就是这样的戒律,没必要故意迎合谁的意愿,将它说的更好听。”
“这话却是洒脱。”王文龙夸奖道,利玛窦的磊落性格的确能让人生出亲近感,这也是为何他在明朝传教可以成功的原因。
“说起洒脱还是建阳先生的文字利害,”利玛窦笑着说道,“建阳先生的《连城诀》写的好看,那些高来高去的侠客人物才实在是洒脱得令人羡慕,虽然写的是武人,但是那等侠客气息却是千古文人都追求的。”
“多谢夸奖。”
利玛窦对于中华文化的理解还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