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是这其实是一个悖论,这种自相印证的悖论在王文龙前世的数学中叫做罗素悖论。
罗素悖论造成了数学史上的第三次危机,要到二十世纪,数学家建立公理化集合论后才将这种悖论消除,所涉及到的数学讨论已经太过高深,王文龙前世只是个文科生,真没学过。
但是王文龙却知道这个悖论的讨论没有意义,并且直接把李贽的思想带到了另一个程度的唯心主义。
因为这种思想会导致李贽的观点就倒向“是非无定质、无定论”。
理学家认为儒家的三纲五常是世界真理,李贽认为世界完全没有真理,其实两者都陷入了客观唯心主义。
两人的谈话直接陷入死胡同,坐了一会儿,王文龙起身说道:“既然如此,我过几日再来寺中与先生相会。”
李贽也很硬气,冷哼一声:“不送了。”
并不是王文龙没礼貌,而是这场谈话真的进行不下去,两人本来就是想讨论易经,但刚才的交锋已经在诉说世界观的内容,两人确定彼此世界观难以融合,除非李贽能够接受王文龙的思想,否则再多说也没用。
“这就走了?”马经纶见到王文龙,转身离去,连呼可惜。
李贽坐在那儿生闷气。
这时就见毛文龙急急忙忙跑回来。
李贽看他一眼问道:“你又回来做什么?”
毛文龙从怀中掏出一本书说:“静观先生让我把此书送来。这是静观先生在苏州刊印的物理社教材,这物理社专门就是研究万物之理的,此书来通州的一路上我也仔细看过,内容十分精深,想来能改变卓吾先生的想法。”
李贽道:“我的想法既然正确,又有何要改变之处?”
毛文龙也不和他纠缠,笑着拱拱手:“书我放在这里,先生若有时间可以读一读。”
马经纶起身道:“多谢伯龙贤弟,我送你。”
两人一起走出屋门,马经纶故意把那本物理社的社内教材放在桌上。
李贽在床上坐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好奇,扶着桌子起身,把那本药碗旁边的书拿起来翻看。
等到马经纶送人回来之后就见李贽坐在那儿翘着腿看书,马经纶笑着问道:“卓吾先生不是说不看吗?”
李贽道:“我不过想看看王建阳到底有什么高见。”
就这么一直看到傍晚,外边的天色阴沉下来,马经纶和伺候李贽的那和尚进屋来道:“卓吾先生,天色已晚,先来用饭吧。”
“这么快?”李贽抬起头才发现厢房外面天都已经黑了,李贽起身对照顾他起居的小和尚说道:“这书不要动,再帮我添一盏油灯来,回来我看书。”
吃过晚饭,李贽回到屋中思索半晌,摊开一张稿纸,认认真真给王文龙写了一封拜帖,十分诚挚的向王文龙道歉,说自己今天所言有些武断,接着又表示自己这几日身体不好,难得出门,只能请王文龙来莲花寺相见。
……
第二天一早,王文龙换上一身儒服,带着毛文龙再次来到莲花寺。
他刚进寺门就见一群吏员都在寺庙之中,簇拥者一个儒雅的中年人也站在李贽的厢房外等待。
王文龙跟那中年人拱手见礼,询问道:“在下福建王建阳,敢问朋友名姓?”
中年官员拱手道:“在下汪可受,字以虚,吾师正在屋中等待先生。”
汪可受,湖北人,李贽早年弟子,万历八年进士,现在正在距离通州二十里外的顺天府当府尹。原历史之中,他以后还会当上大同巡抚,兵部侍郎,死后朝廷旌表“天下清廉第一”。
此公小时候四岁还不会说话,一度被以为是个哑巴,但后来读书,居然十分开窍,二十一岁就中进士,并且官声不错,后世湖北民间有大量他的传说,他的故事甚至被蒲松龄写进《聊斋志异》。
王文龙点点头,请汪可受一起进去,汪可受却摆手道:“师父说了,只让建阳先生一人去,不让我等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