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华深深看了万元吉一眼。
感情这人把杨嗣昌、左良玉、贺人龙的事拿出来说一大堆,是在这儿等着他呢。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万元吉竟有这般好的劝谏之才?
刘同升原本对万元吉吧啦一大堆大明旧事颇为不满,此时却眼睛一亮,跟着道:“吉人(万元吉)说的不错!往事已矣,大明难救。
我等既读圣贤书,当不可坐视天下百姓没安稳几十年,又陷入兵灾战乱之中。
况且,李公就算不为天下百姓着想,也该为后人、为宗族考虑下吧?”
后面这句话就很实际了,因此刘同升点到为止。
虽然众人都没说,可哪個此番准备仕崋,没有为自身能施展才能、为亲族在新朝更容易为官做考虑呢?
公私两利,正是他们的追求。
李邦华深深叹了口气,道:“你们说的都有一定道理,但老夫已年近七十,本就无意为官。
另外,老夫乃是在家守丧,而非致仕,终究有些不同。若是仕崋,岂非晚节不保?”
“李公,晚辈也是守丧在家啊。”万元吉提醒道。
“诸位所想老夫都已明白,便让老夫考虑些时日,如何?”说着,李邦华端起茶杯,却是暗示几人该离开了。
几人知道这事确实需要时间思考,见李邦华下了逐客令,便起身告辞。
临走前,杨廷麟又转身道:“李公若考虑好了,便与我等一起前往南京,觐见兴崋王。
届时我等十几位江西士人,一起出仕新朝,想必能传为一时佳话!”
李邦华露出一丝苦笑,没有答话。
他承认此番被刘同升等人说得很是心动,但还是决定不仕崋。
还是那句话,他年纪太大,又是在职的大明官员,不想搞得晚节不保。
然而次日,又有两个人来到了谷村。
其中一位李邦华认识,乃是大明的江西右参议、提督学政,侯峒曾。
另一位却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穿着崋军那种灰绿色军装,却难以通过装饰辨认级别。
因为谷村足有一营崋军驻守,崋军将士又与百姓亲近,如鱼如水,李邦华也通过村民对崋军有了不少了解。
据他所知,崋军是能从军装上看出“军衔”的。
上至将军,下到小卒,皆有军衔。可以通过军装上装饰的“角杠”和“星星”来辨认。
这人穿崋军军装,却无军衔,怕是来头很不小。
果然,见面之后,这人便微笑着道:“在下李国帆,现添任赣州知府、江西省左布政使,此前原是常备军第五师师军政员,冒昧拜访,还请李公莫要见怪。”
得知李国帆的身份,李邦华不禁老眼微眯了下。
他早就听说崋军中有个特殊的职位,名“军政员”,从哨级建制往上,皆配有“军政员”。平日里教导将士们识字学算,还会给将士们讲故事。
此前在谷村开办临时学堂,教贫苦百姓孩子识字学算的也是“军政员”,只不过都是营级、哨级。
另外,他还听到个不知真假的传闻——据说崋军军政员都算是那兴崋王的学生,最早的几批甚至得其亲自授课,地位尊崇非常。
而崋军之师,有三四万人,为最大建制者。师长之将职怕是比大明总兵官都高些。
此人先前为第五师的师军政员,必然不凡,怕是很可能就是崋军中真正的“天子门生”。
至于江西省左布政使之职,同样不简单——似乎如今兴崋王还未任命江西巡抚,这位以赣州知府之职兼任实为一省二把手的左布政使,实际掌握着大半巡抚之权!
李邦华心中浮过这许多分析,面上却还是一派平静,问:“不知两位见老朽有何事?”
侯峒曾道:“李公看着尚且精神健旺,何来老朽之言?”
李邦华闻言直视侯峒曾,质问:“侯豫瞻(姓和字一起喊的叫法很不客气),你也算出身名门,家中数代为大明臣子,竟也降了崋?”
侯峒曾一时尴尬,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他确实出身名门,也确实降了崋,又是大明在职官员,作为大明臣子而言,失节是事实。
但他确实认同崋军。
另外,他是苏州嘉定人——家乡都被崋军统治了,他也被崋军俘虏,又觉得崋军确是王者之师,不降崋,难道非要殉明吗?
他还没那么迂腐。
李邦华又对李国帆道:“这位左布政使,老朽精神不济,已然犯困,有什么事还请直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