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昏暗。</br> 唯余天幕下稀薄月光。</br> 村镇外半里处,木制拒马、栅栏围城一道防线,每隔五步便有两名兵卒守卫。同样的防线一共有三道,阻拦疫区人员进出。</br> 每逢深夜,一众兵卒更得强打精神。</br> 疫区在死亡阴影的笼罩下,充斥着绝望与死寂,莫说庶民、奴隶,便是被派遣到这里旳兵卒和医师也遭不住这压力。</br> 不少人为了求生,想趁着夜色逃跑——逃离此处还能有一线生机,但留下来迟早会染上疫病!一旦中招,用不了几天就会病得不省人事,紧跟着四肢抽搐、皮肤青紫。</br> 有病患在短短七八天内,从一个大胖子变成一具骨瘦如柴的干尸,浑身青黑,周身淤紫,活像是被什么厉鬼吸干精气血。死时表情狞恶,眼球几乎要凸出眼眶。</br> 还有病患在发病后就一直吐血,面颊削瘦凹陷,但身躯似吹了气般迅速臌胀,将皮肤撑得几近透明。给予一点外力,那紧绷肌肤当场破开,血肉冲高至房梁。</br> 有医师离得近,被炸了个正着。</br> 腥臭的五脏六腑砸了他一脸。</br> 第二日,那名医师也出现疫病症状,没多久就病死了,尸体被抬到屋外空地摆着。</br> 疫区人手紧缺,一开始还有兵卒帮着抬尸、埋尸,但近两日实在忙不过来。</br> “站住!”站岗守卫的兵卒发现动静,他手握长弓,厉声警告,“回去!”</br> 来人不管不听。</br> 他再次警告。</br> “再说一遍——回去!”</br> 一支箭矢落在那人奔逃路径上。</br> 正好贴着对方的脚尖。</br> 这时,那人终于有回应。</br> 声音崩溃地求饶道:“求求各位兵爷放我出去!我没有病啊!我没有染病啊!你们看,我什么症状都没有!继续留在这里我会死的!放人啊!尔等这是草菅人命!”</br> 两名兵卒守卫无动于衷。</br> 持弓之人准备用力拉开弓弦。</br> 倘若此人仍执迷不悟,下一箭便冲着对方的脑袋或者心脏要害,一箭毙命!</br> 一刻钟后。</br> 有专人过来将体温未凉的尸体拖走搬到木车上,上面已经叠着三四具年纪不一的尸体,致命伤都在头部、胸口。车轮滚动,鲜血顺着木板间隙,滴答滴答一路。</br> 类似场景,每晚都要发生几回。</br> 兵卒神情从最初的不忍变成如今的漠然,眼神麻木、动作机械,重复弯弓放箭的流程。</br> 仿佛这一箭出去,射杀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两只无足轻重的牲畜。</br> 他们也不想射杀手无寸铁的庶民。</br> 但只看此次疫病的威力,便知道疫病不能挡在防线以内,一旦散播出去,整个上南都将沦陷。届时死得就不只是这么点儿人,而是数以万计,甚至——更多!</br> 这样的结局,谁都承担不起。</br> 兵卒又守了几个时辰。</br> 曙色渐明。</br> 兵卒正想着什么时候换班。</br> “什么声音?”</br> 精神和身体绷紧了一夜,五感反应迟钝,似乎听到马蹄声?他不太确定,直到另一位站岗的兵卒也道:“是有声音!”说话功夫,一道骑马人影在视线内逐渐清晰。</br> “站住!”</br> 另一名兵卒手持长矛。</br> 矛尖冲着来人,附近站岗的兵卒此时也听到动静,随时准备过来支援。</br> 来人道:“放行!”</br> 兵卒可不会理会他。</br> “郡守有令,任何人不得进出此地!”</br> “混账,连吾都不认得了?”</br> 骑马之人心急如焚。</br> 兵卒可不理会他这一套。</br> 虽然他也觉得来人声音耳熟,但耳熟不能作为放行证明。想进去就必须要有郡守亲手写下或者盖过章的手令,他们只认这个。</br> 除了这,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认!</br> “不能进就是不能进!”</br> “再敢靠前,莫怪我等无情!”</br> 明里暗里已有十数弓矢瞄准此人。</br> 来人见状气急。</br> 只是他来得太匆忙,根本没准备通行手令。正犹豫着亮出武胆虎符表明身份,或者直接用武力强闯的时候,一段熟悉的呵斥声滚入耳膜:“停手!全部停手!”</br> 戒备警惕的兵卒同时罢手。</br> 来人狂喜唤道:“十二弟!”</br> 声音主人骑马上前。</br> “九哥?”</br> 被唤作“十二弟”的晁廉险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家九哥怎么成这样了?</br> 这二位全是谷仁的结拜兄弟。</br> 一个行九,一个行十二。</br> 行九这人长得尖嘴猴腮,一看就不是好人的刻薄长相。不知多久没有修整的稠密络腮胡几乎要挡住整张脸。长发被狂风吹得乱糟糟,身上更只剩一袭里衣。</br> “九哥,你这是???”看九哥被打劫过后的模样,晁廉惊愕,一时无言。</br> “大哥可在?”</br> 晁廉道:“在!”</br> 文心文士有文气护体。</br> 待在疫区风险并不大。</br> 疫区人手又紧缺,谷仁也只能过去帮忙,也为了坐镇,以免生乱。</br> “快!快带我去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