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万淑妃端着熬煮的火候正好的参汤进入昭华殿内殿时,谢昭正开着窗子,静静看着窗外庭院中树梢枝头上的积雪。
万洛儿见状,下意识小声惊呼一声。
她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先是将那盏价值连城的参汤小心翼翼放在茶几上,旋即靠近窗口,试探性的伸手将窗子半掩了起来。
“殿下......快日落了,正是乍暖还寒时侯,晚来最是风急,您可不要受了风寒。”
谢昭正自在微微出神。
她见面前的窗子被人阖拢,倒也并未多说什么。
自从她九岁那年入大乘境后,就已再不畏惧寒暑交替。
谁料时至如今二十啷当岁,居然内息全无、身体羸弱,身子骨甚至还不如不曾练过武的万洛儿硬朗。
从一个素来都是照料旁人的角色,变成了处处要旁人小心照料之人,这种反差一时之间还挺让人难以习惯。
谢昭轻笑了一声,就像是一个最为听话的病人。
“我没事,就是起来看看窗外的雪。”
她轻声喟叹道:“说起来,这几年南朝倒是多见了几分雨雪。瑞雪兆丰年,今年的庄稼收成想必不赖。”
万淑妃笑眯眯的虚扶着她的右臂,脆生生道:
“有千岁照拂着我们南朝的疆土,天宸千里沃土自然顺风顺水、国泰民安。”
万洛儿此话字字出自真心、发自于肺腑,绝无迎合拍马之意。
不过,她却见千岁殿下轻轻摇了摇头,一时之间也不知殿下究竟是何意思。
谢昭被万洛儿虚扶着回到茶几旁,她面无表情的看着茶几上那盏冒着滚烫热气的参茶,知道这是靖帝亲自叮嘱送来给她的,忽而问道:
“符景言在做什么?”
哪怕是天子的胞姐,这般连名带姓的称呼一朝天子,显然也是十分不妥的。
但是身为皇帝宠妃的万淑妃,却好像并不觉得谢昭这话有什么冒犯之处。
她小心翼翼将那壶参茶分至白玉小盏中,恭敬双手递上一小盏至谢昭手边,这才回答道:
“陛下今日上午在九宸殿,许是见朝臣或是处理政务吧?
下午洛儿也不曾见过陛下,不过想来今日已是初四,明日便是陛下和殿下的生辰。
陛下十分重视此次千秋宴,应是在宣召内廷管事筹备宴会事宜。”
说到这里,万淑妃小心的看了一眼谢昭的脸色,试图转圜姐弟之间早已深如鸿沟般的隔阂。
“听闻这次正月初五,陛下打算大办特办,想必是寻到千岁,心中无限欢喜。
这两年陛下时常夙夜惊梦,新添了偏头痛和心悸的病症,许是真的知错了......”
这话万洛儿越是说到后面就越是心虚,声音也便越是低弱。
天子固然有一丝悔过之意,但是那又如何呢?
难道就因为他悔了,痛了,难过了,先前附注在千岁身上的伤痛和险死还生,就都不复存在了吗?
谢昭闻言淡淡笑了笑。
能寻到她,皇帝自然是心中无限欢喜的。
毕竟靖帝那执掌“洛书真言”、一统四境格局的宏图伟业,离了她这一身通天纬地的内力修为,只怕便如生生断了一臂。
至于明日正月初五天子和她的寿辰大办特办,那自是要趁此机会昭告天下,她已“自愿”离开神台宫的“事实”。
谢昭并不愿万洛儿夹在其中为难,遂也不想多说什么。
万洛儿幼时是符景言的贴身侍女,如今又是靖帝的宠妃淑妃,她又何必让她为难难堪。
所以,她也只是云淡风轻的问:
“除了朝臣之外,明日的千秋宴上他还请了谁?”
万淑妃略微思忖片刻,答道:
“听闻还有皇室宗亲。不过,封地太过偏远的宗室已经来不及通知了。
听说昭歌城中的所有皇亲国戚、以及昭歌周边六郡的皇亲宗室,都收到陛下的恩旨,此次可以入京朝贺。”
天宸皇室对于皇亲宗室还算宽容,但是有一点铁的纪律,那就是宗室无诏不得离开封地,更勿论入京了。
此次天子居然下了恩旨,让昭歌城周边六个郡府的皇亲国戚均可在正月里入昭歌,这确实是皇帝寿宴难得的大办特办了。
谢昭摇头失笑,知道他这是等不及打算在满朝文武和皇亲贵胄面前,将她脱离神台宫之事做成既定事实。
可是,景言到底还是过于异想天开了些。
历任神女,乃神台宫大祭司以星辰为引、通过卜卦问天,寻到的命格极为特殊的女子。
神女在神台宫中地位尊崇,等同大祭司。
近千年来,南朝天宸满打满算也不过只出了三位神女。
若是想要神女脱下神袍入凡尘,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神女本人是自愿的——
这就如同前两任神女,自愿脱去神袍入红尘,嫁入南朝皇室符氏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