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陛下面无异色,扭头看向一侧的太子李承乾,问道:“太子认为这幅字如何?”
刚刚晋王李治伏案书写的时候,李承乾便在一旁观看,见到父皇问及,便颔首赞道:“稚奴虽然尚且年幼,但是笔力却颇为雄健,很是不错。房俊的这两句话也是极好的,豪迈雄浑之余,予人激励壮志之气概,只要能坚持、够努力,再是不可能之事亦能心想事成。”
这本是几乎所有人对这两句话的评价,规矩,可是在此刻心刚刚升起猜忌之心的李二陛下听来,却难免有些刺耳。
心想事成么……
身为太子,怕是也只有一个理想了吧。
诚然,自己刚刚对房俊的猜忌之心实在没来由,对于房俊来说,只要他本身不犯下大错,一个宰辅之位是触目可及的,若是能够好生辅佐太子,待到他李二殡天之后太子登基,宰辅之首亦不是不能展望一下。
总不会那小子还坐着改朝换代自己当皇帝的春秋大梦吧?
算他想,也绝对不能成事,贞观一朝臣如雨、武将如云,皆是与他李二风里雨里浴血奋战搏来的这个天下,岂能容得有人阴谋篡逆?侯君集等人之下场,前车可鉴。
况且房俊既不是那等野心勃勃的性子,更没有那份操持政务呕心沥血的耐性。
房俊没有野心,那么太子呢?
太子固然纯孝仁厚,可是没有谁能依靠政变逆尔篡位的李二陛下更明白在绝对的权力面前所谓的人性是如何的脆弱……
岑本看着面色有异的皇帝,心里微微一动,一丝不妙的感觉涌起,赶紧岔开话题道:“陛下,房俊卸任京兆尹,即将去兵部任职,那东市以及昆明池的建设,是否要尽数移交给马府尹?还有,自去冬开始便已然筹备的‘讲武堂’,是否还依旧由房俊主持?”
马周苦笑告饶:“您老饶了下官吧,这还未曾赴任呢,哪里来的马府尹?恁地让人笑话。”
岑本打个哈哈:“迟早之事而已。”
李二陛下觉得今天自己的状态有些不对劲……
深吸口气,将这些莫名其妙的繁杂念头赶出脑海,说道:“东市以及昆明池的建设一直由京兆府负责,房俊既然调任,那么便由马周来接手吧,否则岂不是让那些京兆府的官员依旧听令于房俊?没这个规矩。”
最主要的是让马周情何以堪?
“至于‘讲武堂’的筹备……还是让房俊继续吧,一直以来这个‘讲武堂’都是房俊一心操持,朕直接授意,未免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统属权责也模糊不清,这不是好事。顺便便将‘讲武堂’划归兵部治下,今后承担训练军低级军官之责,依旧是房俊全权负责。”
自然无人提出异议。
东市的翻建以及“讲武堂”的筹备建立,皆是房俊一手筹划,现在京兆尹的职位没了,东市这块大饼落入马周口袋,若是再将“讲武堂”这个桃子也给摘了,那也太不讲究。
官场虽然自有规则,但是为人处事无外乎“情理”儿子,于情于理,这个时候都不能再让房俊太难堪。
李二陛下瞅了瞅清秀稚气的晋王李治,又瞅了瞅一脸憨厚的太子李承乾,心烦躁,挥手道:“今日便这样吧,朕有些乏了,去寝宫小睡一会儿。”
众人告退。
出了朱雀门,太子对岑本邀请道:“孤近日得了一些江南的新茶,书令若是公务不忙,可愿与孤一同品鉴?”
岑本眯着眼,看了一眼晋王李治渐渐远去的马车,缓缓摇头,意味深长道:“多谢殿下盛情,老臣昨日身体不适,积攒了不少公务,这会儿正急着回去处理,否则要耽搁了陛下的大事……不过说起饮茶之道,张玄素那个老倔驴倒是深谙此道,老臣所不及矣,殿下何妨请他一同品鉴?再者,太子詹事于志宁也不错。”
李承乾一听这两个名字,顿时一阵头大……
自从立储之后,李二陛下对李承乾这个嫡长子还是极其重视的,为了培养出一位合格的皇帝,李二陛下“搜访贤德,以辅储宫“,先后挑选了十余位老臣、名臣出任东宫辅臣,如于志宁、李百药、杜正伦、孔颖达、张玄素、房玄龄、魏征等,又令岑本与马周时常去往东宫,与太子谈古论今、针砭时政。
然而李二陛下忽略了一点,这些老臣固然各个才华横溢、人品忠直,却尽是一些铁骨铮铮之诤臣……
既然是诤臣,脾气肯定皆是又臭又硬,教育方式便值得商榷。于志宁、孔颖达、张玄素等人的劝谏让李承乾苦不堪言,这三人几乎是着疏,而且措辞是一个一个凶狠,言语一句一句锋利,似乎不讲李承乾贬低得一无是处,不足以达到“鞭策”之目的。
也是这两年情况稍微好转一些,这种情况下,李承乾愿意见到这几位老师那才是了怪……
见到李承乾不情不愿的蹙眉,岑本心叹息一声,说道:“这二位虽然性格刚硬了一些,殿下却也应当知道皆乃忠直之士,虽然有时候话说得难听,但忠言逆耳不是么?殿下好自为之吧,老臣暂且告退。”
李承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