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熊的“炁”,却与周边往来的凡夫,都大不相同。她周身,薄薄一层光华,紧贴肌肤,既不四散,也不与人交互。如果不仔细看,几乎会忽略掉。
李秀丽若有所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果然,也是这样。
“这就是入道的修行者,与凡人最大的区别之一。”姜熊说:“修者入道之后,首先身体发生的变化,就是敛炁。自身的炁不再随意四散,也不再与他人轻易发生交互,不会被人不自知地吸收走。修者对于发自人生之始的炁,开始从无知无觉不能自控,到能主动控制。”
“如此,炼化人间之炁,以补元炁。元炁不断壮大,直至蜕变之日,肉身脱凡。”
“也正因为如此,实际上,才无法人人修行。”
“欲要敛炁,必先聚人间之炁。以大量的炁去冲刷你的脏腑,包围你自己的元炁,不断地压缩、压缩,就像铁匠不断捶打器胚,周身之炁不再逸散,这时候,就入道了。”
“而欲聚人间之炁,前提,必须和大量的人同时在同一件事上,产生一种极关切的联系。普通人怎么做到?”
“一个人,一辈子能接触、并产生极关切联系的人数总量,是有限的。尤其是大夏中人,男耕女织,大多数人面朝黄土背朝天,一辈子最远不出县城。更有大夏的女子,一生灶前床头,难离家门。认识的人都有限。何况是同时和数以千记的人群产生极关切的联系?”姜熊摇摇头:“太难了。”
这时候,姜虎拎着口粮,牵着蛮儿回来了,听见姐姐的话,插口:“倒是也有凡人自行入道的。不过,多是名震一时的王侯将相,或者是大儒大贤,或是机缘巧合下,天助人势的英雄豪杰。他们往往能同时影响很多人,作出惊天之举,影响一方,导致聚炁不散,于是红尘入道。”
姜熊叹了口气:“是啊。所以连一些大奸大恶的混蛋,应当遗臭万年的,也能步入修行。如今之世!这些......唉,因此门徒弟子,只论权势,甚至有......”
她颇义愤,还想骂。姜虎嘘了一声:“附近有城隍庙。”
李秀丽听着,思路却转到了《道种》公司对金卡、紫卡、蓝卡、灰卡的划分上。
玩家自己摸索出来不同卡别的身世区分。
紫卡都是在各自的初始世界里,贵不可言的王侯将相。稍微次一点的出生,都被划进了蓝卡。甚至连蓝卡里都分了颜色。深蓝与浅蓝,虽然同样是蓝卡,但之间的仙缘概率,差了三倍。
既然求仙问道,为什么还要区分身份卡的高低,来安排遇到仙缘的概率?
但是,如果仙缘并不是道种公司安排,而是本身就与身份相关呢?
姜熊、姜虎说的这些修行知识,如果没有出错,正好解释《道种》公司为什么这样区别身份卡。
就连那些在论坛里吐槽《诵世天书》的玩家,虽然有的人只是灰卡,也说自己只是平平无奇地得到诵世天书,遇到了仙缘。
但是,他们都只是讲了自己人生中的一面。对于他们在得到天书,入道之前,到底发生过什么,隔着论坛,谁知道呢?
按照姜熊的说法,修行者也不是所有的炁都能吸收,想要练化更多的炁为己用,这些炁的溢出原由,必须与该修者密切相关。否则能炼化的占比并不高。
所以,纵使是有天书相助,首先,那些玩家也要先有可供冲刷脏腑,与自己联系紧密的大量“炁”。
要拿到这些“炁”,按姜熊所说,就要干出能影响不少人的大事。
这样看来,能入道的玩家,哪个真平平无奇?
靠,鬼精的……个个都在论坛藏拙呢!
一时间,她又想起了石城中的河神。
那死鱼,在石城自封河神,作怪三十年,威胁一县万人。石城人的喜怒哀乐,都因祭祀,与它密切相关,因此越发成了气候。
怪不得,它还点名要献上父母疼爱的少女,却不要寻常野草般的女子。
鱼妖,首先要发展肺。按瑛前辈的说法,肺是这类精怪的命门,因为它们首先要取得脱离水系的能力。而悲、忧之炁,能炼肺。
只却不知,为什么它非要把祭祀的时日选在冬至,又为什么非得选女子,还必须是少女?大夏男尊女卑,父母往往更重视、疼爱儿子。想要可持续的忧、悲之炁,要献祭童男,不是更方便?
必定还有什么她目前不知道的缘由。
姜熊拉着她,说:“快走,走过城隍庙,前面就是县衙门。”
城隍庙前很热闹。
飞檐高耸,镇兽俯瞰,青灰色的殿脊,像巨人狰狞凸出的骨。
庙宇内,富丽堂皇,案前信徒供奉的香灯一盏又一盏,烛光相连;庙外,一个大铜炉,插满了香,烟雾袅袅。
远远看去,按地位的高低、大小,列了两侧的矮些的神像,有拿笔的判官,有皂服铁链的,拱卫着乌纱广袖的神灵塑像。
烟雾与金红光模糊了他们的泥胎,宛如活生生的,正站在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