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位即非东宫属官,又非晋王一系,谁来当这个皇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自身之职责在于朝堂稳定、社稷安泰,在于如何将皇权更迭顺利的完成……
有人咳嗽一声,语气当中有些不忿:“若当真如此,对晋王殿下来说岂不是非常不公平?也难怪晋王敢于起兵,必然是有这样一道遗诏存在的,陛下英明神武,怎么会在殡天之前不预作安排呢。”
众人没有接话,但显然这个观点比较能够令人接受。
当然,此地乃是太极宫中,还处于太子管控之下,一些过分的话语是断然不敢说出口的,别说黑暗之中谁也不承认,就算找不出这个人,大可以全都罢黜回家、一撸到底。
天底下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排队等着当官的人……
然而黑暗之中的沉默,却悄然滋生出一股别样的心思,对于太子即位的合理、合法性难免产生质疑。
先前被关好的窗户忽然“砰”的一声再度敞开,风雨裹挟而入,有人惊呼一声:“谁打我的头?”
一阵吵嚷。
待到窗户关好,不知谁人吹燃了火折子,腾的一下燃起火苗,点燃蜡烛,房舍内顿时一片光明。
先前惊呼那人捂着被砸到的后脑勺,低头从地上捡起一个物事,对左右问道:“这是何物?”
旁边人看去,是一个油纸包裹着的东西,几人将其打开,便见到几封书信式样的纸张,一一展开,凑近烛火仔细查看,登时面色大变。
其中一人满脸震惊,指着那东西:“这这这……这是陛下遗诏?!”
“还有晋王殿下起兵讨伐太子的檄文!”
“娘咧!‘毒害先帝、迫害手足’……这该不会是真的吧?”
……
“都闭嘴!”
一个身穿紫服的官员低声怒叱,噼手将那书信夺过:“都是傻子不成,这等事也能私下议论?太子再是仁厚,也断然不会允许有人诋毁他进而毁了他登上皇位的机会!想死的还请出去作死,别在这里祸害大伙!”
众人噤若寒蝉。
那官员起身,低声问道:“这东西是谁先发现的?”
无人应声,但靠窗的地方有三五个人齐齐向旁闪开,将一个中年官员给显露出来,那中年官员垂头丧气、神情惶恐……
“与吾一道去见太子将此物呈上,太子仁厚定不会大肆株连,否则此事被旁人捅出去,吾等辩无可辩,唯死路一条!”
“……喏。”
此间多人,这件事是瞒不住的,况且此物能够出现在这里,未必没有晋王的人潜伏其中故意散播,现在隐瞒下来等到将来事发,想解释谁信?
两人一先一后,推开门走入风雨之中,快步向后边武德殿走去。
房舍内气氛压抑,大家心思各异。
半晌,不知是谁怒骂一声:“娘咧!到底是哪个混账要害老子?你想传播这东西大可以挨个宫殿往里扔,为何偏偏在此散播?简直歹毒透顶!”
诸人缄默,自然无人吭声。
……
偏殿之内,烛火通明。
东宫属官出出进进脚不沾地,一道道消息送入殿内,外间风雨交加、殿内气氛压抑。
原本天亮之后举行“大殓”,君臣名份就算是彻底定下,登基即位板上钉钉,谁能料想距离“大殓”只有几个时辰的时候,晋王居然纠集军队悍然举兵起事?
最令人慌乱的是左武卫数万大军驻守长安、宿卫京师,结果遇到叛军攻城却一箭未发全部撤退,任凭叛军攻陷城门长驱直入,已经杀到承天门外,若不是李靖当机立断率兵入城堪堪在天街之上挡住叛军,怕是此刻太极宫已经被叛军攻破……
李承乾坐在殿内,面前城内各处送抵的情报消息堆积如山,他一边一份一份仔细审阅,一边同面前不远处的房俊、马周等人说着话,神情倒还算是从容,关陇兵变不仅给东宫属官们磨炼了心性,更使得他这个太子在胜败生死之间走过一遭,意志较之以往强大何止一倍?
不过在有人拿着一个油纸包裹的东西送到他面前,并且言明此乃陛下遗诏、晋王起兵之檄文的时候,亦是忍不住骤然色变。
他没有第一时间去看遗诏、檄文的内容,而是满心震惊:这太极宫当真有如筛子一般处处都是漏洞不成?晋王刚刚逃出城外,匆匆起草这份檄文,然后叛军刚刚入城,这东西便传到太极宫里……难不成这太极宫地下全都是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