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延武关好房门,束手立于一侧,神情恭谨。
渊男建将斗笠丢到一旁,走到书案之后坐下,吁出一口气道:“刚才险些让长孙冲发现,若是引起那厮心中疑惑,此番怕是要陡生变故。”
他混迹在军伍之中,只是经过长孙冲身边之时下意识的瞅了一眼,孰料长孙冲居然那般警觉,顿时便顺着目光看过来,所幸自己反应得快,及时低头,这才没有被其发觉。
否则自己一个“王幢军”的统领,却混在军伍之中入驻安鹤宫,必然引起长孙冲之怀疑……
高延武道:“既然如此,该当如何?”
他只是临时被征调进渊男建的麾下,此行进驻安鹤宫的部队也尽是渊男建的嫡系,虽然并不知渊男建为何要这般瞒天过海,且神神秘秘藏头露尾,但他知道既然渊男建瞒着所有人如此行事,且担忧被长孙冲发现行迹,必然进行着极为重要之谋划,故而对于意图不需问,也不敢问,只听命行事即可。
渊男建想了想,觉得长孙冲虽然发现异样,却不见得察觉出是自己混在军伍之中,而且父亲留着长孙冲有大用场,这个时候无论打草惊蛇亦或是直接将长孙冲干掉都会破坏父亲的谋划。
他来到书案之后坐下,沉声道:“不必在意,那厮该送出去的消息想必都已经送出,待到他回去城内,即便有什么消息也不可能送得出。”
只要进城,长孙冲将会成为重点监视对象,大莫离支府的所有密谍、死士都会将目光盯在他身上,一旦发现他有什么不妥之处,大可以及时处置,断不会任其坏了大事。
愈到关键时刻,愈是要沉住气,断不可自乱阵脚。
他下令道:“即刻将军械自车上卸下,毋须放入库房,直接就地分发。大城山城虽然险峻,易守难攻,但是眼下已然成为唐军主攻之目标,叔父撑不住多久的。一旦大城山城沦陷,唐军便可顺势而下,猛攻安鹤宫的同时兵锋直抵七星门,那便是吾等尽忠报效之时!”
“喏!”
高延武肃容领命,转身大步离去。
渊男建起身,负手站在窗前,看着窗外营地内人喊马嘶、一片吵杂,面对即将到来的生死恶战,心中非但没有半分恐惧紧张,反而隐隐有一种释然与快意。
他也是读过书的,听过“死有轻于鸿毛,有重逾泰山”这句话,能够以血肉之躯在历史之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让高句丽子子孙孙、世世代代,都歌颂他的功绩,以他为荣,丰碑永传后世,纵然身死又有何妨?
人终有一死。
长孙冲返回平穰城时,夜幕已然低垂,加之风雪渐增,天地之间一片昏暗,七星门上已然悬挂起灯笼,橘黄色的灯笼在风雪之中摇曳,散发着淡淡的光晕。
这个昔日最为繁华的城门,此际早已关门禁行,四周旷野凄凄,唯有风雪漫卷,空旷孤寂。
一行人马抵达七星门下,长孙冲策骑上前,仰起头冲着城上叫门。
只是城门之上的兵卒在风雪之中巍然不动,似乎完全听不见他的呼声……
长孙冲心中不妙,该不会关键的时刻出了岔子吧?
此刻想必大城山城已然被攻陷,唐军正顺势而下直扑安鹤宫,用不了多久便会抵达此地,若是不能进去城内,则一切谋划都将落空……
他在风雪之中焦急等待,足足一盏茶功夫之后,城上才出现一阵吵杂,而后渊男生在城头俯身向下观望,见到长孙冲,招了招手。
长孙冲猛地松了口气。
厚重的城门从内里被打开,门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缓缓开启。长孙冲赶紧冲着身后摆手,一行人马加快速度进入城内。
城内大雪飘落,街道之上杳无人踪。
身后城门“轰”的一声关闭,让长孙冲心里猛地紧了一下。城内城外两重天,身在城外,固然不可能建立更大之功勋,却可在唐军抵达之时回归阵营,勉强可以重返长安;身入城内,面前是东征之首攻,却也可能是龙潭虎穴,稍有不慎便化为齑粉,饮恨终生。
然则此刻已然再无转圜之余地,唯有一往无前,建立殊勋……
渊男生自一旁的石阶从城下走下来,脸色阴沉,来到长孙冲面前,低声骂道:“这群混账东西!真以为唐军破城,他们就能翻过身来,继续荣华富贵作威作福?呸!真是奇蠢入猪!”
长孙冲仰首看了一眼高高的城楼,道:“王室子弟?”
渊男生颔首,让人将马匹前来。
长孙冲了然。
现在若说最希望唐军破城、渊盖苏文身死的,莫过于高氏王族。若非唐军于初春之时大举东征,烽火燃遍辽东,怕是此刻渊盖苏文已然篡位谋逆,举起屠刀将高氏王族尽数屠戮,而后窃据王位,昭告天下。
唐军的东征暂缓了渊盖苏文的篡位进程,使其不敢在此等时候激怒忠于王室的力量,更不愿遭受天下骂名,惹得天怒人怨,从而输掉这场战争。
但是只要唐军不能攻克平穰城,无功而返,那么紧接着便是渊盖苏文的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