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明门血战连连,岌岌可危,叛军见到守军勉力支撑,距离破门而入只差一步,自然发了疯一般不计伤亡的疯狂进攻,冲锋的兵卒踩着袍泽的尸体低着头冲到城下,沿着云梯向上攀援,浑然不顾头顶落下的滚木礌石。
守军更是红了眼,数千兵卒镇守重明门此刻几乎阵亡殆尽,都是平素一铺炕上睡觉、一个锅里搅马勺的生死兄弟,岂肯在旁人战死之后仓惶撤退,将重明门拱手相让?
所有守军都在李思文率领之下红着眼睛,噙着泪、咬着牙,奋起最后一分力气与叛军死战,即便重伤倒地亦要抱住敌人大腿,用牙咬、用手掐,任凭叛军的钢刀插进胸膛滚烫的鲜血流满地面,亦瞪大双目永不屈服。
即便是“沃野镇私兵”这样的强悍军队,遇上这样的一支东宫六率,在人数几乎达到数倍的情况下亦难以顺利突破防御。
但是战场之上,有些时候人数多寡是可能产生决定性影响的,随着东宫六率伤亡殆尽,叛军越来越多涌上城头,一寸一寸占据阵地,将东宫六率赶下城去。
一支冷箭不知从何处射来正中李思文的肩胛,身上的甲胄早已破损不能抵挡箭簇,疼得他一呲牙,挥刀将兀自颤动的箭杆斩断,毫不理会留在骨肉之中的箭簇使得他每活动一下都产生钻心的剧痛,咬着牙继续向着叛军扑去。
身为世家子弟,自幼接受的是为了家族献身之教育,然而今天他却要为国尽忠!
“将军!不可!”
身后亲兵死死将李思文拉住,李思文回头怒叱:“汝等作甚?”
几名亲兵家将各个负伤,此刻流着眼泪劝阻道:“吾等受家主之嘱托,定要在乱军之中看顾郎君,勿使郎君陷于军阵,且此刻败局已定,郎君固然战死此地又有何用?不若暂且退却,留待来日。”
李思文大怒:“吾李家一门忠烈,岂能临阵脱逃?此事休提!若愿与吾冲锋陷阵,便是吾一辈子的兄弟手足,将来九泉之下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来世做真真正正的兄弟!若是怕死,即刻退却,吾绝不为难!”
几个亲兵眼皮子直跳,满门忠烈?
您父亲那可是草莽起家,见到人家李唐有问鼎之势这才投诚,怎么也跟忠烈扯不上啊……
自是不肯让李思文继续死战,几人互视一眼,忽而上前拽胳膊、搂腰,将李思文往城下拽。
李思文勃然大怒,破口大骂:“放开老子!汝等混账,欲置吾于不忠不义乎?”
几个亲兵自知理亏,但身受李勣重托,岂敢坐视李思文战死重明门?也不说话,扛着李思文便下了城头,连带着城下的一群伤兵由通讯们撤入太极宫。
身后,守军兵败如山倒,关陇军队在“沃野镇私兵”为先锋的阵势下攻陷重明门,掀起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
李思文被亲兵扛着,睁眼看着雨水纷纷的天空,眼眶一片滚热,一时间分不清哪里是雨水、哪里是泪水,唯有紧紧咬住的嘴唇有鲜血渗出。
……
重明门失陷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到太极宫内的指挥所,李靖望着舆图,长叹一声。
不过他生平历经战阵无数,倒也不至于因为失败而乱了方寸,沉着冷静的下令道:“着令六率各部收拢起来向着太极宫集结,各一线部队等待军令之后才能撤退,咱们坚壁清野、步步为营,与叛军决一死战!”
重明门失陷,就意味着东宫陷落在即,等到东宫陷落,叛军可以从东、南两面向太极宫发动猛攻,兵力优势将会得到最大程度的发挥,东宫六率疲于应对,不可能守得住两边阵地,那么眼下死战承天门就变得毫无意义,甚至等到叛军自东宫突入太极宫,很可能会对承天门的守军完成包抄。
待到传令兵出去,他才对左右道:“即刻前往内重门,将此间战报详细告知太子殿下,请太子殿下撤出玄武门暂避。”
说这话的时候,心内身为沉重。
玄武门已经被张士贵封锁,其人倾向陛下遗诏已经昭然若揭,虽然各方都不断向张士贵展开游说,但是直至此刻,张士贵依旧不为所动。太子想要撤出玄武门,就只能硬碰硬的打出去,而东宫六率坚守太极宫的时间最多也不超过两天。
也就是说,两天之内,若不能打开玄武门,那么整个东宫就将被叛军覆灭于太极宫内……
他迈步来到李思文身前,负手站定,蹙眉看着垂头丧气失魂落魄的少年将军,忽然大喝一声:“站起来!”
李思文浑身一激灵,下意识的站得笔直,身形有如标枪一般,但随即反应过来自己不过是一个败军之将,且在麾下兵卒战死殆尽之后撤出战场将大家以鲜血性命固守的阵地拱手让人,羞愧的垂下头去,眼泪流淌。
李靖问道:“你哭什么?”
李思文哽噎道:“身为主将,却将战死袍泽弃之不顾,更未能战死阵地之上,临阵脱逃,羞愧无地。”
“呵呵!”
李靖厉声骂道:“没出息的东西!战阵之上,死伤在所难免,今日是你,明日是我,有谁能逃得脱?今日你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