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不是德妃?
若德妃刚目睹过她与礼王纠葛,此刻又见皇帝对她嘘寒问暖。
哪怕德妃城府再深沉,总不该半点反应也无。
察觉其中或有蹊跷,常清念只得暂且按下此事,转而提起另一桩:
“大行皇后丧仪过后,宫中诸事繁杂,想来要劳烦德妃娘娘费心了。”
常清念轻叹一声,仿佛真是在替德妃烦忧:
“还望娘娘保重玉体,日后妾身等人皆要仰仗您呢。”
常清念这话来得突兀,德妃不解其意,便只谨慎回应,教人挑不出错儿来:
“多谢常妃妹妹。只是宫中之事,泰半都是由岑贵妃在打理,本宫不过是从旁协助罢了。素日本就没什么好费心的,也算是半个闲人。”
听出德妃只是说些场面话敷衍,常清念并不感到意外,心中暗自筹谋着,该如何消解德妃对她的防备。
须臾间,计上心头。
常清念羽睫微垂,遮住眼底精光,轻声抛出诱饵:
“德妃娘娘过谦了。岑贵妃虽为众妃之首,可若大行皇后生前,曾属意您为继后呢?”
德妃眉心微蹙,心中颇为意外,不由追问道:
“此话当真?”
见德妃果真在意,常清念蓦地挑唇,只道:
“大行皇后临终前,唯有妾身陪伴在侧。此时妾身同陛下说什么,什么便是真的。”
德妃深深看了常清念一眼。常清念言下之意,便是坦荡承认所谓继后人选是谎话,可那又如何?
恰如常清念所言,皇后生前见的最后一人便是她,任谁也无从分辨她话中真假。
“悫妃向来不得圣心,岑贵妃与本宫之下,你便是这宫中第三人。如今你在皇上跟前正是稀罕,那个位子,你何妨不能替自己争一争?”
德妃仍旧不曾放下戒备,淡定发问道。
常清念提裙跨过门槛,不妨落足地有一处小积洼。泥水瞬间浸透罗袜,吸附在脚踝上,好似冰凉水蛭。
“妾身愚钝,顶多做个辅弼之人,如何能与诸位姐姐相争?”
常清念扶着承琴的手,走得愈发谨慎、缓慢,悠然叹道:
“更何况陛下英明神武,自有决断,妾身不过是承蒙长姐庇佑,眼下略得脸些,如何敢妄图左右圣意?”
经过太极门后,凤仪宫檐脊仙兽已遥遥在望。见德妃仍在垂目思量,常清念为表归顺之意,便主动请缨道:
“娄美人如今身怀龙裔,妾身正琢磨着择日过去探望,不知娘娘可愿允准?”
德妃顿住脚步,转头看向常清念,只见她眸光空明清澈,唇角却噙着笑意,耐人寻味。
眼前这位常相次女,倒是比自己预想中更深藏不露。
德妃收回目光,语气平淡地道:
“你很擅长体察人心。”
常清念谦逊垂颈,说道:“妾身只会耍些小聪明而已,万望能入德妃娘娘的眼。”
虽不知常清念为何押宝在她身上,而非看似更有希望的岑贵妃。
但经过此番交谈,德妃已经明了,纵使她眼下对常清念仍有疑虑,却也定不能放常清念走,否则便是让岑贵妃如虎添翼。
见德妃态度有所松动,常清念终于寻到机会,便状似不经意地道:
“说来妾身今晨回殿时,曾在廊上撞见一人,那人似是刻意躲着妾身,也不知是谁这般鬼鬼祟祟……”
德妃沉吟片刻,回忆道:
“本宫只记得悫妃好似出去过一趟,旁人皆离得远,本宫未曾留意。”
常清念微眯杏眼,心中转过几个来回,缓缓道:
“原来是悫妃,妾身还道是谁。”
常清念顿了顿,又故作好奇地问道:
“妾身听闻,悫妃与太后娘娘出自同族?”
德妃颔首,既已决意收拢常清念,便含糊叮嘱道:
“皇上与太后并非亲母子,你切记莫要与太后走得太近,否则便是自寻死路。”
“是,多谢娘娘提醒。”
闻知自己猜的不错,常清念恭敬应下,福身送德妃离去。
承琴举着伞,陪常清念伫立在雨中,目送德妃身影消失在流霭与曙色间,忍不住低声问道:
“娘娘,您相信德妃所言吗?”
她们撞见的偷听之人,会是悫妃吗?
又或者正如常清念最初怀疑的一般,那人就是德妃。
悫妃不过是德妃设下的障眼法,此刻故意想要误导常清念而已。
“信与不信,眼下也总归做不了什么。”常清念垂眸暗叹。
如今她在宫中没有根基,德妃也好,太后也罢,无论哪一方,都不是她能轻易撼动的。
足底被雨水浸过,身上便不住发寒,常清念转身步入凤仪宫中,一面走,一面道:
“只要这把柄不是落在岑贵妃手里,咱们便还都有的缓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