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想清楚了。这些年来,我们为自己,为将江家,为安王,做了太多不该做的脏事,纵使我们夫妇舍命抵罪。但要留下这份家业一日,江家,乃至安王,就会源源不断地勒索、操纵绯儿甚至是他的后代,直到吞吃殆尽,永无宁日。”
“就像,我们在给安城百姓发放印子钱时,不到他家的最后一点价值被榨干,我们也不会勾去他的名字。”
朱豪说:“道长曾说,青衣可以躲避地羊鬼。青衣者,卑贱者也。真正毫无榨取价值时,地羊鬼才会将你如同敝履一样忽略。”
“我自知此生造下孽障无数,不敢求安城百姓原谅,更不敢说什么‘赎罪’。朱某一向自私自利,即使是今日考量,也只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孩子而已。”
“今夜之后,我们所有家财,都将散回民间,所有债务利息,一笔勾销。请各位大师,一路暗中护送绯儿离开安城,我们已经为他安排好了剩下的一切,用的都是干净银子,不多,只足他温饱后半生。”
朱家夫妇再次叩首,便站起来。
一垒账本、高利贷的出借记录,债票等等,被人抬了上来,悉堆一起。
空气中,腐败的臭气逐渐浓郁,一个若隐若现的黑影在账册上扭曲着成型......
朱豪噙着冷笑,吩咐家丁:“去,请江侯爷、江世子。就说我答应了安王的要求,今年愿意再增三成银子。请速速来商议。”
江家人得知让步,惊喜万分,当即连夜快步而来。
他们入厅之时,江侯爷嘴里嚷:“三成不够了!你今天得拿出四成来......”
他们贪婪的嘴脸显露,黑夜中,隐隐有一个黄睛黑面的巨大影子,凡人不得见,却逐渐凝聚。
话音未落,四道身影齐喝:“孽障,哪里走!”
蒲剑、佛珠、桃木剑、黄影,四面锁住了地羊鬼的去路。
账册上成型的稍瘦黑影,一现身,也仿佛极度仇恨般,猛然朝更大的鬼物扑了过去!
在江侯父子惊恐的神色里,锋利的宝剑擦着他们的耳朵,穿透了鬼物的心脏,将无形的它变得有形,连剑一起钉在了地上。
佛珠串死死地绞住了它的喉咙,不断缩紧。
黄鼠狼咬住了它的脚。
桃木剑劈开了它的肚腹。
白鹤从巨大的地羊鬼腹中,剖出了一个蜷缩的小小虚影,面貌正是朱绯,其五脏六腑正在虚弱跳动。
剖出肚腹的一刹那,江侯父子还来不及惊恐现形的鬼物,便觉肚腹剧痛,仿佛被剖开的是自己,他们猛然呕了一大口黑血,耳鼻也都溢出鲜血,瞬间瘫软在地,昏迷过去。
在李秀丽的视角里,他们身上的炁在飞速流失,降至一个极低的状态。
而江侯身上还有一条线连向夜空无穷远处,不知通向何方,线那头,也隐隐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哀嚎,似是一个成年男子原本高傲的声音。
枯松接过那个蜷缩的虚影,用一颗佛珠吸收了它,再伸手一弹:“尘归尘,土归土,去!”
佛珠裹挟着虚影,急射进朱绯院中,落在了床上年轻人的肚腹中。
血肉的内脏顶替了虚假的木石。
本来除了呼吸外,几乎若死的他,忽然咳嗽起来,不断咳嗽,然后竟自己翻了身,睁开眼,扶着床沿,咳得天昏地暗。
他咳嗽、呕吐出了无数沙土。
苍白若纸的脸上,渐有血色。
外间听到动静的丫鬟,掀开帘子一看,欣喜若狂。
朱家就响起大喊大叫声:“少爷醒了,少爷醒了!”
朱家夫妇露出狂喜之态。
李秀丽却拔出了蒲剑,剑下,一头地羊鬼化作飞灰,彻底消失。
她毫不犹豫,一把扎进了正欲逃跑的另一头。
那头“甲鬼”本能地攻击完同类后,跟同类一样,被钉住了心脏。
同时,夫妇一人的笑容僵在了嘴角。他们的唇畔溢出血来。
白鹤叹道:“朱豪,江丹娘,坑害你们的地羊鬼已死。现在,轮到坑害安城百姓的地羊鬼了。就算你们后悔了,我们也不会纵容它继续存世。”
他虽然正直,却并不是拖泥带水、心慈手软之辈。
李秀丽更无同情,只一边扎着地羊鬼,一边催促他们:“喂,早说好的,你们要干什么就快点去。我扎着它久了,手累。”
“对了,别忘了把我的一千两拿出来。”
虽然这家的钱不干净,但也不能逃她的报酬!最多她事后拿去河里搓搓。
黄鼠狼想到自己的农妇,忙附和:“还有我的一千两!”
朱家夫妇知道这是修行者们最后的慈悲,忍着心口的剧痛,礼谢后,向朱绯的院落而去。
朱绯终于把泥沙吐干净了,茫然地坐起,按了按自己的心脏。他好像做了一场噩梦,梦中,他被一只恶鬼抓住,剖开了脏腑......
心脏、肺......按下去,还是柔软的,胸膛还是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