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来,制约王朝兴灭的终极原因,无非“土地兼并”而已,除去天灾之外,一切的动荡倾覆皆来自于“耕者无其田”,无田可耕导致百姓对于风险的抵御能力无限降低,每当天灾来临便会民不聊生……
苛捐杂税也好,昏君暴政也罢,华夏百姓对于压迫的容忍度是极高的,只要有一口饭吃,就能任凭那些贵族皇亲、士人阶级骑在头上作威作福。
但华夏百姓也最是桀骜不驯的,寰宇之内还有谁能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样的口号?
如果我活不下去了,那么不管骑在头上的是谁,都会统统砸碎,从头再来……
纵观华夏数千年历史,每每王朝初起之时“耕者有其田”,都会在短短数十年甚至十数年间创造出一个煌煌盛世,华夏百姓用自己勤劳坚韧积攒无数财富,制霸寰宇、傲视群伦。
大唐之盛虽然也曾经历过“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的开元盛世,但土地、财富、政治尽皆把持于世家门阀之手,他们相互勾结、损公肥私,最终埋下足矣覆灭帝国的隐患。
即便以太宗皇帝之英明神武,也不得不与把持政权的世家门阀相妥协。
号称“千古第一女帝”的武则天杀人无算、手段残暴,却也只能在打压、剪除祸乱朝政的关陇门阀之时,不得不倚重山东、江南两地的门阀。
纵观武则天的一生都是在与门阀相斗争,然而终其一生也未能真正剪除门阀,一朝驾崩,扶持李隆基争夺皇位成功的世家门阀瞬间死灰复燃。
而现在,历经太宗皇帝东征、关陇晋王两次兵变之后的世家门阀是自两汉以来最为虚弱的时候,趁他病、要他命,正当其时。
……
李承乾犹豫不决的内心在房俊咄咄目光之下逐渐变得坚定起来,也知道自己这个并无太多政治天赋、军事天赋、平平无奇的帝王想要有一番成就,不至于被史书描述成为“尸位素餐”的庸碌之辈、沦为千古笑柄,就必须趁着现在狠狠干出一番成就。
略作沉吟,郑重颔首:“此事便依从二郎之建议,你也放心,无论此番面对何等艰巨之困境,只要朕还坐在皇位之上一天,只要朕还有一口气在,便百折不挠、坚持到底,为大唐子孙千秋万世谋求一个太平富庶,使居者有其屋、耕者有其田!”
他心中清楚,想要达到自己这个毕生追求的政治理念,所要面对的不仅仅是把持天下田地的世家门阀,更要面对自两汉以来无比壮大的儒家学派之反扑。
“耕者有其田”的核心在于“民有恒产”,而这正是孟子的学说,“无恒产而有恒心者,惟士为能。若民,则无恒产,因无恒心。苟无恒心,放辟邪侈,无不为己”。
孟子亦是儒家先哲,然而董仲舒“独尊儒术,表章六经”,却与孟子没什么关系,孟子之思想“民为贵,君为轻,社稷次之”素来得不到统治阶级的推广,“由儒入仕”的儒家学子谁会读孟子的书呢?
甚至将其视为“异类”……
时至今日,儒家学说已经逐渐摒弃了孔子之时“王道复古,尊王攘夷,十世之仇,犹可报也”的热血激昂,独留下“尊王攘夷”,以维护统治阶级的学说入仕,然后与皇权并驾齐驱,达到事实上统治万民的目的。
故而,此时的儒家不仅被皇权所忌惮,更站在普通百姓的对立面……
房俊淡然道:“所谓变法,皆掀动既得利益者之根基、均既得利益者之利益,自然困难重重、险象环生,但每一次变法成功,必将重新分配利益,增强王朝底蕴,使得国富而民强!世家门阀已经成为依附于帝国肌体之上敲骨吸髓的毒虫,若不趁此机会将其剪除,他日必养虎为患,帝国定亡于其手。”
任何一个朝代,当生产资料被某一个阶级垄断,结局只能是彻底灭亡,新的政权在废墟之中诞生,重新分配生产资料,然后盛极而衰、周而复始、循环不休。
想要兴盛长久,就只能打碎一切垄断土地的阶级,将土地视为百姓不可被剥夺的财产。
民之为道也,有恒产者有恒心,无恒产者无恒心,此千古至理也。
试想,若是某一个朝代不会因为财政困难进而裁撤驿站,那些驿卒必然老老实实的拿着朝廷的俸禄养儿育女,岂会铤而走险、啸聚山林?
李承乾深以为然,颔首道:“二郎放心,朕晓得轻重,必然不会忌惮困难半途而废。想来英国公也不会趟这滩浑水,马周朕还有大用,就让许敬宗去负责吧,只不过许敬宗性情狡诈多智,未必甘心为朕所用。”
丈量天下土地,矛头明晃晃的对准世家门阀,那些百年、千年的豪族岂能坐以待毙?即便不知朝廷丈量土地之后的下一步动作,也必定群起反抗,谁负责这件事,谁就要面对世家门阀的怒火,得罪整个天下。
房俊对此倒是笃定得很,笑道:“陛下不必担忧,许敬宗一定会认认真真完成此事。对于他这样热衷于权势之人来说,只能剑走偏锋,才能弥补这么多年在仕途之上的蹉跎,他不怕得罪人,只怕不能得到与之相匹配的权力,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