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巍巍城墙矗立于阴云细雨之中,灞水滚滚奔流,两者之间宽阔的野地上旌旗招展、金戈铁马,两支军队步履坚定的相向而行,彼此相距三箭之地方才止步,各自阵列俨然、士气昂扬,鼓角声在旷野之上随着微风细雨鼓荡飘扬,呜咽声声,如泣如诉。
这一片凝聚了千古帝王之气的土地在铁蹄之下微微震颤,肃杀之气冲天而起,搅动天地、风云激荡。
李承乾立于旌旗之下,身后太子仪仗排开,两军阵前威风凛凛,此事将一只手高高举起,鼓角声骤停,对面的李勣也抬手喝止身后战鼓,在马背上停止腰脊,目光灼灼的望着前方一杆明黄色的大旗之下众星捧月一般的太子身影,忍不住有些失神。
他素来不热衷于权势争斗,故而前些年几经波折的“易储”风潮从未涉足其中,在他看来既已到了这般地位,又何必去掺合易储之事,去争斗一个虚无缥缈的“从龙之功”?即便成功亦难再进一步,反倒是一旦失败则被席卷其内、跌落尘埃,傻子才趟这浑水。
只要紧跟李二陛下的步伐,忠心耿耿即可,将来若自己先死,陛下念及往昔情份总会厚待李家后代,若陛下先行,则一门心思辅佐陛下选出的太子就好,所以当山东门阀明里暗里欲借他之手推动朝堂权势争斗,他始终不肯配合,游离于长安权力斗争之外。
帝王权术、文韬武略几乎臻达历代帝王之巅峰的李二陛下牢牢的掌控着这个诺大帝国,一切都只能按照他的意志去运转,即便权势滔天的关陇门阀不也在其打压之下逐步衰弱?
李勣可不会认为自己能够在谋略之上胜过李二陛下一筹……
既然一切都要依循李二陛下的意志,又何须暗地里掺合易储之事?李二陛下选谁就是谁好了,即使他也不认为性格软弱的太子将来能够成为一代明主……那又有什么关系?贞观以来积攒下的厚厚家底,只要将来大臣们各尽其职不使太子成为隋炀帝那般瞎折腾的君王,这些家底便足够他败上个几十年。
然而关陇骤然起兵,却将所有秩序打乱,甚至危及帝国根基,再加上倾举国之力进行的一场东征之战,陡然间使得帝国有了倾覆之危……
好在太子在关陇兵变之中的表现极为优异,其中坚持不肯与关陇苟合妥协且死战到底最终逆转获胜的过程,更是具备了明君之相,或许开拓不足,但守成足矣。
故而,将帝国权力核心确立下来,至少未来三五十年在那样一个稳定的权力构架之下运行,一个可以预见的史上少有的盛世皇朝即将建立,所有人都能在斑斑青史之上得到称赞褒奖、流芳百世,不好么?
非得没完没了的折腾……
李勣心虚如潮,幽幽叹了口气,前方太子阵营之中一骑脱颖而出,直奔自己而来,至面前一箭之地被己方亲兵阻拦,马上骑士抱拳大声道:“奉太子口谕,率朝武至此,恭迎圣驾!”
李勣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眯着眼看去,正是江夏郡王李道宗。
李道宗此言喊出,其身后太子阵营之内主要大臣纷纷下马,齐声高呼:“臣等,恭迎圣驾!”
旋即,无数东宫六率兵马振臂高呼:“恭迎圣驾!”
沉闷雄浑的喊声如滚雷一般在天地之间回荡,震得云层翻涌、雨水纷飞,声势浩大,东征大军这边人人色变。
“恭迎圣驾”这样一个口号,昭显了东宫军队之意图,无论陛下是生是死,身为人臣皆要将其迎回长安宫阙之内,这便是“名分大义”,谁若阻止,便是包藏祸心,便是大逆不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李勣身上,心情忐忑的等着他做出抉择。
若陛下仍在,此刻太子率兵出城相迎却避而不见,甚至欲纵兵覆亡东宫,以达到废黜储君之目的,则有亏为君之德、更有亏为父之慈,纵然最终太子覆灭,天下亦对李二陛下予以非议。
若陛下已经驾崩,李勣藏匿陛下遗体,以此为质,继续与东宫开战,则难免篡位之心,不忠不义、大逆不道!
李勣笑了笑,不得不衷心称赞太子此番力排众议坚持出城“恭迎圣驾”之举措,实在是高明至极,这是阳谋,无论如何,都将他李勣陷于不利之地,看看他身边这些兵卒吧,此时皆神情犹疑、士气低落,毕竟谁愿意背负一个逆贼的罪名,却跟帝国正朔为敌呢?
未等李勣做出决定,身后一阵喧哗,李勣蹙眉扭头看去,便见到王瘦石带着一队兵卒策骑而来,兵卒不敢阻拦,任其分开密密麻麻的阵列长驱直入,直抵面前。
王瘦石行至李勣面前,勒马站定,坐在马背上大声道:“请英国公率军出击!”
李勣眯着的眼睛微微一凝,精光闪现,但转瞬即逝,未予理睬。
左右将校豁然变色,没人愿意正面攻击太子仪仗,无论何等理由那都是谋逆之罪,但甚为军人且是李勣嫡系心腹,一旦李勣军令颁下,就只能无条件的服从。李勣的决定没人可以左右,万一被这个阉人逼迫着不得不下令开战,那可如何是好?
此刻见王瘦石居然这般猖狂,区区一个阉人而已,竟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