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屯卫战前制定的战略非常简单——在具装铁骑一部分镇守大营,一部分防御大和门的情况下,高侃部并不与宇文陇部硬冲硬打,因为那将极大增加伤亡导致右屯卫兵力下降严重,而是利用高机动、强火力的优势拖住敌人,给予其外围杀伤,而后与吐蕃胡骑前后夹击,将其彻底歼灭。
故而,右屯卫汹涌澎湃的攻势在抵达宇文陇部阵前的时候陡然一变,轻骑兵沿着阵前向着两翼一分为二,在弓弩射程之外完成转向,向着宇文陇部机动迂回,试图完成正面包抄。
宇文陇自然不允许右屯卫在自己正面完成半包围,使得正面所有部队都至于右屯卫火力之下,右屯卫火器之犀利天下皆知,到时候只怕自己的先锋尚未冲到对方阵中,便已经被彻底击溃。
他的应变也很快,弓弩手分散向两翼运动,将右屯卫轻骑兵阻挡于弓弩射程之外,使其难以就近投掷震天雷。而后中路的骑兵部队集中一处,不退反进,向着右屯卫中军猛冲而去,试图趁着对方骑兵迂回向两翼的空档,一举冲垮其中军。
毕竟没有骑兵保护的情况下,单纯以步卒阵列抵御骑兵是很难的,即便守得住,也要承受巨大的伤亡损失。
而若是能够一击得手,则可轻易凿穿高侃部,将其彻底击溃。
然而多年未曾踏足战场更未曾关注当前战争模式之变化革新,使得他忽略了一个至为重要的问题,那便是火器的杀伤力……
宇文陇当然对火器的威力有所了解,但是当下大唐之军队除去右屯卫大规模装备有最新式、最精良的火器之外,流传在其余军队的大抵都只是各个阶段的试验品,品质参差不齐,外人很难洞悉其中之玄机。
尤其是他完全没有意识到因为火器的大规模装备,会对战争模式发生怎样的变革……
总而言之一句话,他已经完全与军备以及战略战术的发展脱节了。
当宇文陇麾下的轻骑放开迂回两翼的右屯卫骑兵,选择突进至右屯卫中军阵前,意欲以骑兵之冲击力将右屯卫不足完全冲垮再回头从容收拾失去步卒护卫的骑兵,右屯卫全然不惧,两侧的骑兵依旧向前迂回,螃蟹的两只钳子一般将宇文陇部松松的夹住,后阵的刀盾兵上前列阵充当拒马鹿砦,兵卒皆弯腰俯身将盾牌侧举顶在身前,两腿一前一后增强稳定,抵御骑兵即将临身的冲击。
中军的五千火枪兵从容不迫,临阵装填弹药。
最后的重甲步卒亦缓缓上前,闲庭信步一般随意站在火枪兵身后,减少消耗、继续力量,以便稍候能够保持更好的体力。
两万右屯卫精锐在敌军冲锋之时轻松完成变阵,全军上下犹如一台精密的机器一般良好运转,以刀盾兵抵御敌军冲锋,以火枪兵组成杀阵,重甲步卒则于其后待命,等待发动致命一击。
宇文陇远远的观望火把照耀之下的右屯卫阵地,不仅捋须赞叹,对左右说道:“右屯卫的确是百战精锐,临敌变阵有条不紊,可见其兵卒之心理稳定,亦可见平素之操练不辍。”
这番话语看似肯定右屯卫的战力,实则却是以一种点评的语气道出——愈是能击溃强敌,自然愈是能彰显自身之强大。
右屯卫战功赫赫、战绩彪炳,若能将其击溃,天下谁人不称赞他宇文陇一声盖世名将?
眼前右屯卫的骑兵已经向两翼迂回,中军就好似剥开了壳的蚌肉一般任人蹂躏,只需纵兵突击一举踏平,自可从容击溃右屯卫。谁又能料到凶名赫赫的右屯卫居然如此战略失误,不堪一击呢?
所以他又老神在在的加了一句:“那高侃本乃无名之辈,但如今短短数月之间声名鹊起,可见实乃关中无名将,致使竖子成名也!”
身边簇拥的将校却反应不一。
有人见到本部骑兵已经冲到对方步卒阵前,认为胜局已定,自然对宇文陇极尽吹捧之能事。
刀盾阵的确能够阻碍骑兵,然而战场之上唯有骑兵才能对战骑兵,区区刀盾阵只能延误一时,却无法战胜骑兵,待到刀盾阵被冲垮,其阵后的步卒只能在骑兵冲锋之下引颈就戮。
因此,胜局已定……
“何止高侃?便是那房二亦是无甚能耐,几次三番的立下战功,并非其如何惊才绝艳,实在是敌人徒有其表罢了。”
“若是将军当日能够率军出征,覆亡薛延陀、击溃吐谷浑的战功哪里轮得到那棒槌?”
“将军老骥伏枥,宝刀不老哇!”
……
然而终究有人曾听闻右屯卫屡次击溃关陇军队之战况经过,此时自然保持谨慎态度。
“右屯卫之火器天下无双,一旦发挥优势集火攻击,莫能抵御!”
“何止是火器?便是兵卒之素质,右屯卫亦是首屈一指,令行禁止悍不畏死,断不会如此轻易溃败!”
“更何况其阵中尚有两千余重甲步卒,浑身覆盖铁甲刀枪难入,不可战胜。”
结果自然便是两伙人各持己见,吵闹不休。
一方指责对方“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另一方则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