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最怕的就是习惯,当不断的胜利接踵而来,哪怕是曾经笑傲漠北的突厥与薛延陀都先后在大唐的兵锋之下覆灭消亡,胜利便已经成为大家习之为常的事情,又有谁会去在乎区区一个高句丽,会认为盛极一时的大唐能够重蹈当年隋炀帝之覆辙,在辽东战场上折戟沉沙、一败涂地?
没有谁是笨蛋,大家都能够看得到危机,但是却存着侥幸的心理,认为即便遭遇挫败也可是在旁人的身上,只要自己上阵之时谨小慎微步步为营,那么战功便唾手可得。
甚至于,就连李二陛下也是这种心理。
挫折无所谓,损兵折将无所谓,只要能够夺取最终之胜利,那么他便可以在自己的功勋薄上画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更加接近于“千古一帝”的宏图霸业。
习惯了胜利,难免对于失败有所麻痹。
眼前这满堂喜庆,犹如烈火烹油,纵然有人站出来予以警示,却又有谁能听?
所以房俊最近一段时间的种种动作,在外人看来或许只是为了增强东宫的实力,可是李泰却深切知道,这一切其实都是房俊在为了有可能来到的危机所作出的努力。
一旦东征受挫,帝国上下将会爆发出山崩地裂一般的变化
李泰又看向坐在自己身边这个眉清目秀、温尔雅的胞弟,不禁轻轻摇头,说不准,正是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弟弟,会将整个帝国都拖进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
而那个从来都令他尊敬崇拜的父皇,却在自私与刚愎之中,丢失了最最重要的英明神武
陡然之间,李泰赫然发现自己似乎已经跟随着房俊的脚步,走在了时间的前头,越过所有人的目光看到了未来的模样,震撼之余,更多的却是螳臂挡车一般的无能为力。
相比于时局而言那微不足道的努力,会产生作用么?
到了傍晚的时候,房府内外鞭炮齐鸣,婚礼正式开始。
迎亲队伍从城外卢家在京中购置的一处庄园接了新娘子,一路锣鼓喧天的进了城门,回到崇仁坊,半个长安城的百姓不顾冬日的寒冷,热热闹闹的跑来看热闹。
事实上,见多识广的长安百姓其实对房家的婚礼没有太多的好奇,他们更想看的还是范阳卢氏的送亲队伍。
“五姓七宗”在这个年代的庞大威望可不是说说而已,他们在底层百姓的心目当中便是高高在上的神祗一般的存在,甚至于比皇族更加尊敬,毕竟天下承平未久,不少百姓还曾经历了隋末的动荡,王朝更迭天下易主,皇族换了一家又一家,可是“五姓七宗”却始终屹立不倒,承载着汉儒的辉煌。
故而谁家若是能够娶一个五姓女,那简直是无上之荣耀。
等到迎亲的队伍回到房府,进了大门来到正堂之上,李二陛下心血来潮,将原本的主婚人孔颖达摁在座位上,他自己亲自上阵
皇帝主婚,这的确是无比荣宠之事,此刻满堂宾客都明白李二陛下这既不是心血来潮,更不是向房家施恩,而是以这种方式来表达他的态度不论朝中怎么争,房家必须要坚挺,谁也不能动。
而这更是对以长孙无忌为首的关陇贵族们的一次警告。
谁都能够看得出此刻坐在堂上的长孙无忌,那一脸硬生生挤出来的尴尬之中满是郁闷的笑容
一套繁冗的程序走完,将新人送入洞房,才到了欢饮飨宴之时。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整个房府张灯结彩人影幢幢,满座宾朋推杯换盏,美酒佳肴流水价一般搬上桌面,喜气洋洋,气氛热烈。
如今房玄龄致仕,地位愈发超然,平素已经很少接见外客,今日大喜之日又有李二陛下、太子等等贵宾在座,自然更不可能迎来送往,房遗直又是个读书人的迂腐性子,很是不耐烦交际应酬,于是所有的接待宾客任务便都落在了房俊身上。
从一大早起来便在府门口迎接宾客,直至此刻飨宴欢饮,房俊一整日陪着笑脸来回招待,即便是平素体力充沛龙精虎猛,也难免两腿发软脸颊发酸,肚子里更是饿得咕咕叫
直至戌时初刻,李二陛下与太子相继回宫,宾客也散的差不多,房俊才能坐下来歇一歇,吃点东西。
偏厅之内,一众皇子、驸马还在欢饮,房俊前来给大家敬了一杯,便坐在李治身边的位置上狼吞虎咽的吃了个囫囵,长长的吁出口气。
豫章公主驸马唐义识很是艳羡:“如今房家乃是一等一的门阀,二郎又是位高爵显,这往来宾客犹如过江之鲫,整个长安城但凡有头有脸的人物今日都曾来府上贺喜,这迎来送往的不能失礼,二郎当真是幸苦了。”
站了这么一天,还得陪着笑,肯定辛苦。
可是对于似莒国公府唐家这样根基并不深厚、圣眷也不优隆的家族来说,却是梦想着这般幸苦而不得,言语之中的羡慕藏也藏不住。
房俊瞅了一眼唐义识,这话不好回答,承认否认都有些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嫌疑,便看向李泰,将话题岔开:“殿下先前还说要将咱们这些连襟都喝翻在地,可是某数了数这酒桌上的人头,好像一个也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