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太极宫花树凋敝，唯有红色的宫墙、金色的琉璃瓦在晴日里增添几分温馨的色彩。</br> 黄门侍郎李敬玄快步来到御书房，因行走匆忙呼吸急促，呼出的白气在清冷的空气中若隐若现，行至殿门，向内通禀之后入内。</br> 御书房内，李承乾穿着一身常服坐在书案之后埋首案牍，墙角的兽炉之中燃着炭火，更有一缕檀香袅袅飘散，春暖如春、檀香沁人。</br> “陛下，有洛阳的急报。”</br> “哦？是何事？” 李承乾放下毛笔站起身，自书案之后走出来，服侍在一侧的内侍忙递上温热的手帕，李承乾接过擦了擦手，来到靠窗的地席上跪坐下去，捧起茶盏喝了一口</br> 。 李敬玄上前两步，躬身双手将急报呈递给陛下，低声道：“说是魏王抵达洛阳之前遭遇刺杀，不过魏王殿下洪福齐天，只坠马受了一些皮外伤，并未有性命之</br> 忧。” 李承乾楞了一下，旋即将茶盏重重放在茶几之上，茶水激荡而出，破口骂道：“混账！这帮人眼中还有没有王法律令，对于皇权可还有半分敬畏？简直放肆！</br> ”</br> 李敬玄低眉垂眼，这等话语他不敢附和，说什么都不对，只能沉默。</br> 李承乾骂了一句，面沉似水，接过急报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而后丢在一旁，冷声问道：“魏王居然不承认自己遇刺，呵呵……依你之见，刺客是何人？”</br> 李敬玄微微躬着身子，小心翼翼道：“微臣见识浅薄、地位低贱，不敢胡乱揣测。”</br> 刺客是谁？</br> 谁都有可能，有可能是宗室，有可能是房俊，甚至有可能是面前的陛下……</br> 哪一个是他能得罪得起的？ 超过百人的骑兵发动袭杀，当真想要去查的话其实并不难，命令下到“百骑司”，或许用不了两天李君羡就能将证据拿到陛下面前，可问题在于就算查明了谁</br> 是凶手，又能如何？</br> 非但于事无补，甚至有可能使得陛下落入被动——既然证据确凿，对于刺杀亲王此等大罪，是否要严厉惩处？</br> 很显然，极大的可能是无法惩处、不了了之。</br> 说到底，陛下登基日短，实力不够、威望不足，远不是当初太宗皇帝在位之时的随心所欲。</br> 连魏王死里逃生之后都全盘否认遭遇刺杀，岂不正是意识到其中的危险更甚于追兵之刀枪？</br> 只能紧紧闭上嘴巴，以免祸从口出。</br> 况且陛下虽然仁厚，政治天赋似乎也不如太宗皇帝，但思维敏锐聪慧无比，未必需要旁人告知他到底是谁刺杀魏王，心里必然是有数的。</br> 果然，李承乾似乎并未奢望得到李敬玄的回答，沉默少顷之后幽幽一叹：“都不省心啊。”</br> 李敬玄目光微动，陛下口中这个“都”字颇有些意味深长……</br> 李承乾拿起茶盏又喝了一口茶水，问道：“对于裴怀节建议魏王入住紫微宫之事，你怎么看？”</br> 陛下提问，一次可以说我不知道，但第二次就不能如此了，必须拿出一些意见才行。 李敬玄想了想，道：“只怕洛阳世家未必欢迎魏王殿下前去，毕竟洛阳留守这个职位权力太高，更凌驾于河南尹之上，无论魏王殿下有什么动作，都将损害到</br> 洛阳世家甚至与南阳门阀的利益，裴怀节此举未必是想要陷害魏王，倒更像是一个警告。”</br> 李承乾缓缓颔首，予以认可。 自东汉以来，南阳世家的势力便极其雄厚，其间辅佐曹操争霸天下，名噪一时。即便其后在与河北士族的竞争之中落败，但根基未失，纵然衣冠南渡之后，</br> 也很快恢复元气。 别看南阳世家没有七宗五姓那样的当世豪族，但彼此之间联姻缔结、枝蔓攀连，早已结成一体，势力极其强大，若全体对抗李泰，只怕李泰很难在洛阳打开</br> 局面。</br> 尤其是丈量田亩之事，必将遭遇抵制。</br> 李敬玄道：“是否要给予裴怀节一些申饬，敲打敲打南阳世家？” 丈量田亩乃是陛下登基之后最重要的一项国策，攸关帝国政局构架以及发展方向，不容有失，如果任由南阳世家结成一片、予以抵制，恐怕会导致整个天下</br> 的世家门阀望风竟从，后果极其严重。</br> 李承乾却摇摇头，淡然道：“不必理会，不要小瞧魏王的手段，只要他想，就一定有办法不负使命。”</br> 关键在于魏王想不想……</br> 而这又何尝不是对魏王的一次试探呢？</br> 排除万难推行国策，还是团结南阳世家反向朝廷施加压力，代表着魏王完全不同的两个立场…… 让内侍续了一杯茶，李承乾道：“这些时日将手里的事情处置好，完成交接，带到书院重开，便过去担任书院院丞，协助越国公将书院好好经营，这可是许多</br> 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要珍惜机会，好好办事。”</br> 李敬玄恭声道：“喏。”</br> 所为的“协助”只是一种说法而已，实际上他就是陛下的“监军”，要在书院之内占据一席之地，不能使书院成为房俊的一言堂、囊中物……</br> 见陛下再无其他吩咐，李敬玄便告辞退出。</br> 自御书房出来，阳光略显刺眼，李敬玄一边快步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