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俭愕然:“若是如此,岂不是打草惊蛇,让交河城内那些人知晓大帅已然洞悉其密谋?”
“就是要打草惊蛇。”
房俊脱去靴子,将两只脚伸进亲兵送来的热水盆中,惬意的舒了口气,又拿起酒壶喝了一口,道:“让那些奸贼明白,其阴谋算计已然被吾等全盘知悉,他们还能坐以待毙不成?”
打草惊蛇有时候会坏了大事,可有时候却也可以逼迫敌人出手,自己后发制人。
裴行俭恍然。
若是交河城内那些人知晓其奸计已经泄露,断然不会坐以待毙。既然突厥人之存在已被房俊知悉,肯定有所谋划,再想奇袭已然不能,可是那些人手中还操控着一支阿拉伯人骑兵,趁着房俊所有注意力都在突厥人身上的时候,指挥阿拉伯骑兵于关键之时倾力一击,其效果必然比之前预想还要好。
而只要阿拉伯人出动,必然靠近交河城附近,其行踪再难隐藏,尤其是在右屯卫全力戒备、倾力侦查之下,更是无所遁形。
一旦阿拉伯人露出行踪,便再难以奇兵奏效,右屯卫便掌握了战场的主动权,什么时候打,应该如何打,可谓尽在掌握。
当夜,程务挺便手持房俊之令符率领一旅兵卒连夜启程,顶风冒雪赶往交河城。
大雪纷纷扬扬,将整座交河城都堆砌得银装素裹,远远望去,好似平地之上突兀而起的一座冰雪堡垒。
交河城内。
衙署之中摆放着一个诺大的炭盆,来自关中的上好香炭燃得正旺,外面寒风凛凛雪花飘飘,堂内却温暖如春。
长孙明捧着一个陶瓷的茶杯,呷了一口热茶,抬头瞅瞅外头肆虐的风雪,笑道:“这场大雪已经连绵多日,若是放在往年,商贾出行受阻,势必减少不少商说。可是放在眼下,却是极佳之天时,大雪掩藏了军队之行动,咱们固然不知右屯卫身在何处?可右屯卫亦不知突厥人已然设好埋伏,更不知阿拉伯人长驱直入西域腹地……天助我也。”
固然早已密谋这一切,可是右屯卫在大斗拔谷表现出来的强横战力?却使得长孙明心怀忌惮。
七八万吐谷浑铁骑呼啸而来?寻常军队哪怕兵力数倍于吐谷浑?也难挡其山呼海啸一般的冲击,溃不成军已然算是极好之结果,全军覆没亦是寻常。
然而谁能想到?这样一支气势汹汹的强军?居然在大斗拔谷右屯卫阵地之前撞得头破血流、溃不成军?
据说,当时气势滔天汹涌而来的吐谷浑人被打得尸山血海,最后无数兵卒弃马奔逃?狼奔豸突?连吐谷浑王之子都惨死军中?一败涂地……
这一战?震动天下?房俊之威名更是传遍四方?右屯卫甚至有“天下第一军”之名号,威名赫赫!
这样一支能够硬碰硬击溃七八万吐谷浑铁骑的军队,若是战阵冲锋,又岂是区区万余突厥人能够抗衡?
幸好这场大雪将突厥人的踪迹完全掩盖,直至眼下?居然无一人发现突厥人的行踪。
而趁着右屯卫全无防备之时发动一场突袭?才是突厥人唯一有可能击溃右屯卫的方式。
不过就算突厥人难以撼动右屯卫?未能斩杀房俊?长孙明也布下了后手,尚有阿拉伯人的骑兵枕戈待旦,伺机发动……
左算右算?长孙明也算不出右屯卫如何抵御强攻,房俊如何幸免于难。
在他下首,侯莫陈燧、长孙汉两人相对而坐,前者优哉游哉的喝着茶水,面上云淡风轻,后者却怒目圆瞪,恶狠狠道:“只要将右屯卫击溃于西域,薛仁贵必将陷入阿拉伯人之重围,离死不远矣!”
碎叶城下一场大水,不仅淹死了阿拉伯人最为精锐的“阿拉之剑”,也淹没了长孙汉的前程。
身负重任却误入薛仁贵之圈套,长孙汉自然要担负起最主要的责任,而他本身非是长孙家嫡系,此番又犯下如此大错,往后自然很难再受到家族之器重,更不可能委以重任。
他如何不恨?
侯莫陈燧淡淡的看了长孙汉一眼,慢悠悠道:“房俊素来奸诈,且屡立殊勋、用兵如神,固然眼下看似大局已定,却也不可轻忽大意。”
话是这么说,但依旧难掩兴奋。
摧毁右屯卫、杀死房俊,才能使得薛仁贵孤立无援,阵亡于阿拉伯人刀下。待到阿拉伯人长驱直入,西域沦陷大半,也唯有关陇子弟才能率军力抗强敌,收复西域,从而将西域的权力尽皆掌握在手中。
尤其是斩杀房俊之后,关陇门阀在朝廷之上再无掣肘之敌,太子之根基也受到严重削弱,无论届时扶持晋王上位,亦或是转而支持太子,关陇门阀之份量、地位都将全然不同。
所以说,房俊是整个关陇门阀前进路上的绊脚石,必须一脚将其踢开,才能高枕无忧,继续占据朝堂之上的显要之位……
身为关陇门阀的一分子,虽然这次谋算是由长孙明主导,但是事后侯莫陈燧受到的好处也不少。
但凡有点雄心壮志,谁又愿意身在西域着冰雪荒凉之地耗费青春?
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