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坊市之间,最近又有热闹以佐谈资。
一直以来,薛万彻便是一个颇有争议的人物,先是与其兄辅佐隐太子建成,玄武门之变甚至意欲杀入秦王府,来一个“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兵败之后更是遁入终南山,而后投降于当今陛下,屡次率军出征,勇冠三军功勋卓著……
按理说这又是一个不世出的名将,必将受到万人敬仰,然而当今陛下将丹阳公主下嫁,却闹出不知洞房为何物的笑话来,名声固然受损,但朝野之间揶揄者众,却并未有多少人厌烦,仅只是当作一个笑料。
这回丹阳公主哭着跑回皇宫,请求皇帝判其合离,紧跟着这位大将军毫无男儿尊严的负荆请罪,大咧咧的叫嚣,若是皇帝判了合离便一头撞死在太极殿前,否则无颜以见河东父老……
难道闹成这副模样,你就有脸见河东父老了?
坊市之间一片揶揄之声。
所幸房俊是个讲究人,未将薛万彻自找“绿帽”的行为宣扬出去,否则这位薛大将军必成天下笑柄,史书之上留这么一笔都说不定……
然而皇帝还是护短的。
自家姊妹平白蒙受“偷人”之冤屈,便是寻常百姓之家亦不能容忍,何况这位乾纲独断之皇帝?惩罚是必须的。
罪名自然不能是“污蔑”丹阳公主,便申饬其袒露上身入宫乃是亵渎宫廷,叫嚣撞死于太极殿前则是藐视皇权,发俸三年,杖责三十,以儆效尤。可怜薛大将军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一顿军棍打得皮开肉绽,惨不忍睹。
不过这位的确是当初敢跟李二陛下叫板杀光秦王府的大棒槌,硬气的很,愣是一声没吭,使得行刑的禁卫尽皆赞叹,不约而同的赞扬薛大将军比之隔三岔五打个几棍子便哭爹喊娘的某人有骨气得多……
“二郎,坊间传闻,杨妃收纳许敬宗的那两个双生女为义女,并且传下懿旨为其赐婚,乃是出自你的手笔,是你看上了许氏姊妹,这才央求杨妃出面,所谓的赐婚更是子虚乌有,必然要许配于你,可有此事?”
卢氏挑起车帘,看着骑着骏马晃晃荡荡跟在马车一旁前行的儿子,蹙眉问道。
今日是腊月初八,但艳阳高照,四野无风,城内的积雪早已清扫干净,远处的终南山虽然山顶白雪皑皑,气温却绝对不低,乃是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房家的车队从明德门出城,沿着官道径直前往终南山,入寺祈福。
官道上时不时亦有趁着好天气入寺拜佛祈福的官员、百姓,行人悠悠,车马辚辚,甚是热闹。
房俊一身锦帽貂裘,骑着一匹高大健壮的阿拉伯马,威风懔懔,左右更是家将部曲护卫,惹得行人纷纷侧目。
闻听母亲询问,房俊便道:“您可别听坊市之间的谣言,那帮子家伙闲极无聊,铁树都能给说开花,纯粹扯淡。不过是前些日子偶遇那两姐妹,得知许敬宗那个老东西意欲将她们一个嫁给岭南冯家,一个嫁给巢国公钱九陇,所以气不过,这才央求太子从中奔走,请陛下为其赐婚,总不能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就被他们那个混账老子当货物一般卖掉吧?”
“许延族再是不堪,那也是你的长辈,不仅直呼其名,还妄自臧否,出言不逊,还有没有点规矩?”
车厢里坐着的房玄龄一直闭目养神,此刻闻言,睁开眼睛喝叱一番。
延族,乃是许敬宗的字……
房俊唯唯诺诺,不敢反驳,却也不以为然。
“你这人是不是老糊涂了?”卢氏顿时不满,扭头瞪着房玄龄,数落道:“好生生的,为什么教训儿子?难道儿子说错了?当年那许延族初入秦王府,资历背景尽皆最浅,整日里围着你屁股后头鞍前马后,后来见你守着秦王府并无功勋,以为必然不受陛下重用,不是赶紧着与你分道扬镳?那就是个纯粹的小人!许家那两个丫头,小时候我倒是时常见到,亦来过家中数次,最是温婉贤惠的性子,长得也好,我还曾想要给二郎上门提亲的,只不过露出一个话头,那许延族便嫌弃得不行的样子……二郎与那两个丫头乃是幼时的交情,算得上青梅竹马,纵然并无姻缘,可如今又岂能眼看着对方坠入火海不闻不问?许延族不是玩意儿,两个闺女却是好的,二郎这事儿办得好!”
房玄龄捋着胡须,无奈道:“吾亦没说二郎办得不对,只是叮嘱他慎言而已,他如今不是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而是朝廷重臣,若是说话连个把门儿的都没有,当心祸从口出。”
这事儿的确是这个道理,但卢氏一贯不讲道理,她帮亲不帮理:“按你这么说,当个官儿连大实话都不能说了?那还不如在家当个纨绔子弟,起码过得舒坦!”
房玄龄气道:“你这不是胡搅蛮缠么?”
卢氏毫不示弱:“我们家不需要孩子们去拼前程,若是官儿当得不痛快,在家当一个纨绔子弟就好了,何必自找不自在?”
房玄龄气得胡子直翘,拿老婆没办法,便瞪着偷笑的房俊:“你来说,为父的话有没有道理?”
老娘敢跟房玄龄瞪眼睛,房俊可不敢,连忙道:“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