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左丞,在朝中已经算是中层大臣,尚书省的实权人物,看似身份不低。但是河东裴氏规模庞大、分支众多,仅仅一个裴熙载未免分量不够。
由此可见,河东裴氏虽然迫于关陇的压力不得不出兵襄助,却始终心存顾忌,不肯全力以赴。
这令三番五次对河东裴氏送去书信婉言邀约的长孙无忌颜面尽失,人家根本就没将他这个赵国公当回事儿,即便眼下局势依旧是关陇门阀彻底占优……
河东裴氏的底蕴着实太过深厚,即便贞观以来饱受关陇门阀打压,非但未曾屈服,反而积攒了更多怨气。
若非此刻关陇占据优势,极有可能兵谏成功,怕是河东裴氏一兵一卒亦不会派遣……
门阀世家在这等时候保存一线退路,这是可以理解的,如河东柳氏这样全盘押上反倒是不符合常理。但是对于长孙无忌来说,河东裴氏不仅实力底蕴超强,可以给眼下的局势带来莫大之助力,更在于其世世代代与山东世家的利益纠葛,能够最大限度影响山东世家的立场。
门阀之利益取决于朝政之策略,一旦关陇兵败,太子坐稳储位,日后登基为帝之后依旧奉行李二陛下打压门阀之国策,所有门阀都会根基动摇,无论关陇贵族,亦或山东世家、江南门阀。
天下门阀在这一点上可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彼此之间对于权力的斗争则是另外一回事。
所以别看眼下山东世家、江南士族都站在东宫那边,却一直按兵不动,只几位大佬侍奉太子身边出谋划策,族中家底却一直捂得严实,未曾有过损伤。
即便忠诚于太子,亦要为自家门阀之利益做打算,山东江南两地的门阀未必没有暂时保存实力,关键时刻胁迫太子进而攫取利益之心思……
此乃门阀生存之道,一切皆以家族利益为先,无论立身于哪一个阵营,本质不会发生任何变化。
渭水之上,中渭桥。
渭水上三座桥梁,唯有中渭桥基石坚固,可以通行大队车架人马,故而由长安向西,但凡有大队人马必经此处。先前左屯卫、皇族军队溃败至此,意欲就地修整,却被高侃亲率兵卒追击不止,只得渡过中渭桥一路败逃向西,行至岐山附近的箭括岭这才站稳跟脚。
中渭桥亦落入高侃掌控之中。
自箭括岭下接应房俊之后,高侃担忧玄武门至安危,不敢耽搁,并未修整便率军返回玄武门,同时派出一旅兵卒守卫中渭桥,掌控这处沟通渭水南北的交通枢纽。
然而长孙无忌威逼各家门阀,使得各家门阀不得不尽数派遣族中子弟赶赴长安之后,形势陡然发生变化。
越来越多的关陇军队越过龙首原向着玄武门集结,虽然武媚娘故布疑阵吓退了关陇军队的一波攻势,但在得到大量兵卒补充之后,关陇军队再一次聚拢于右屯卫军营之外,虎视眈眈,似乎随时都能发动猛攻。
此等情形之下,高侃哪里还敢擅自分兵?派遣斥候联络房俊之后,当即按照房俊的命令全军退守营地,确保玄武门万无一失,放弃了对中渭桥的控制。
中渭桥自此落入关陇之手。
长孙无忌自然知晓此地之重要,想要租借房俊大军靠近长安,必须扼守中渭桥,偏偏关陇出身的将令没几个能打仗的,要么能力不行,要么资历不够,只好将自己已经七十余岁的庶出兄长长孙恒安推出去披挂上阵,统御大军……
长孙无忌的庶长兄长孙行布富有谋略、勇猛善战,颇有其父长孙晟之风采,深受前隋汉王杨谅赏识重用。杨谅于并州起兵造反,留长孙行布守城,自己率军南下与朝廷大军作战,长孙行布此时关闭并州城门,抵抗杨谅,城破之后被杀。
隋炀帝听闻此事,下诏书褒奖,赐予长孙行布仪同三司,胞弟长孙恒安因为其兄之功勋,被授予鹰扬郎将。入唐之后被封左监门将军,爵封郡公。
长孙恒安并无殊才,只不过生在性情沉稳,已经多年不曾带兵,今次却被无人可用的长孙无忌推上战场,统御大军抵抗房俊麾下的百战精锐……
长孙恒安自家知自家事,知道自己谋略平平、才具不显,对上百战百胜的房俊很是吃亏,所以刚刚率军抵达渭水之畔,在渭水南岸扎下营寨之后,一面派出斥候严密监视玄武门下的右屯卫,一面派兵将中渭桥尽皆拆除。
没错,这位长孙家硕果仅存的叔祖辈宿老,自觉并无把握将房俊阻挡于渭水之北,干脆将中渭桥予以拆除,一了百了。
至于此举会否导致渭水之北的关中地域惨遭房俊扫荡,而长安无法及时予以支援,他浑然不顾……
……
风雪之中,长孙恒安披着厚厚的斗篷,戴着帽檐宽大的毡帽,坐在马上凝视着面前的中渭桥。此桥桥柱是四根木柱一排,为排架式;排柱上有两跳斗拱承托木梁、桥板、桥栏桥顶随券顶略呈八字形。桥头有华表、神妖,气度恢弘。
中渭桥始建于秦,因当时渭水北有咸阳宫,南有兴乐宫,欲通二宫之间,故建此桥。汉末年,董卓纵兵入关烧毁此桥。之后,曹操又重建。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