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太子允准,李靖终于放开手脚。
首先自然是将皇城之内的妃嫔、宫娥、内侍尽皆撤向玄武门,好在玄武门并非单独的一座城门,其内外皆有瓮城、箭楼等数座庞大建筑,倒也不虞无法安置。虽然此举于礼不合,且有“亵渎妃嫔”之隐患,但局势如此,已然顾不得许多。
长乐、晋阳等公主与韦妃、杨妃、燕妃、阴妃、徐妃等妃嫔自然是第一波撤走的重要人物,命令下达之后,皇城内外一片惊惶。原本被叛军围攻多日早已人心惶惶,此刻又骤然撤离,难免会认为局势已然崩坏,皇城再不可守。
旁人还好一些,那些李二陛下的妃嫔一个个哭得梨花带雨、悲戚难言,她们的身份注定了一生高贵,同时却也给予了太多的限制。可以想见,一旦她们撤出皇城与兵卒同处,就好似受到了玷污的白玉一般,无论如何都将遭受无尽的构陷与诘难。
万一待到李二陛下回京之后认为她们“不洁”,故而打入冷宫,一辈子可就毁了
故而,多有恋战宫阙不肯离去者。
然而李靖治军,言出法随,岂容不遵?不过也不必对这些妃嫔太过无礼,只需让兵卒进驻其宫阙,摆出一个“你若不走咱们便一起进去”的架势,便足矣吓得那些妃嫔花容失色,唯恐这些兵卒冲入宫阙寝殿,忙不迭的收拾衣物细软,带着宫女内侍乖乖的前往玄武门
李承乾一身戎装,臃肿的身姿倒也平添了几分英武之气,迎着漫天风雪站在甘露门前,一手摁着腰间宝剑,一边相送一众妃嫔、公主、皇子以及东宫内眷,并且一一予以宽慰。
东宫内眷并无太多嘱咐,该说的话刚刚已经说完,只是临别之际,对视着太子妃苏氏那含情脉脉的眼神,李承乾自然柔肠百转、唏嘘不已。
那些妃嫔宫娥则不易交待太多,但凡多说几句话都算是“逾距”,引发争议诘难也就罢了,一旦毁其名声,那可就悔之莫及。
对于自己的兄弟姊妹,才算是让一直压抑着心头忧郁愤懑的李承乾稍微得到释放
“毋须担忧,只不过是叛军势大,以此拉开战略纵深的策略而已,用不了多久,便可重返宫内。”
李承乾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安抚几个年幼的姊妹。
男孩子还好一些,即便是装出来的坚强也似模似样,只是看着娇俏秀美的兕子一手扯着常山公主一手扯着新城公主,两个小公主一脸纯真疑惑不解又有些惊惧的模样,令李承乾内心刺痛,分外自责。
若非他这个太子无能,何以令手足姊妹遭受这般惊吓?
旋即,李承乾看向一身道袍、姿容秀丽的长安公主,温言道:“为兄分身乏术,只能摆脱你照顾好弟弟妹妹们。你聪颖过人,多余的话语毋须为兄多说,只有一点定要记住,若局势崩坏,切不可顽固强硬,当及时退出玄武门进入右屯卫暂避,而后随同右屯卫前往西域,投奔房俊。”
长乐公主脸儿一红,没料到这等时候太子居然说出这样的话语,又羞又气,微嗔道:“太子哥哥说得哪里话,吾甚为皇室公主,谁还敢对吾不敬?犯得着万里迢迢的投奔他人”
李承乾正色道:“生死攸关,岂能大意?你与旁人不同,若是落到长孙家手中,怕是要遭受凌虐。此前对于你的婚姻大事,孤一直不曾多言,如今便许诺于你,无论将来局势如何,只要孤尚在一日,便准予你自主择婿,王孙公子也好,贩夫走卒也罢,只要你自己喜欢,孤会为你挡下所有诋毁诘难。”
他知道,父皇如今必定凶多吉少,若是他能撑过眼下这一关,势必在不久的将来登基继位,君临天下。
当初为了笼络长孙家,父皇将长乐下嫁长孙冲,即便婚后明知长乐过得极其抑郁,却始终顾忌长孙家的颜面,不闻不问、听之任之,致使长乐受到了太多的委屈。
看着面前钟灵毓秀却愈发清冷的妹妹,李承乾心底涌起无尽怜惜,抬手轻轻将她宫装衣领处的狐裘扶正,柔声道:“妹妹当知晓为兄对你之怜惜偏爱,绝非以你去笼络房俊。房俊也好,韦正矩也罢,甚至是当初的丘神绩,哪怕你此刻想要与长孙冲破镜重圆,为兄都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干涉,唯有最诚挚的祝福与爱惜。莫要去管他人的闲言碎语,只要是你喜欢的,为兄都会毫不迟疑的支持,义无反顾。”
一番情真意切的话语,彻底搅动长乐公主内心处的柔软,她抬起螓首,泪眼盈盈,樱唇微颤:“大兄”
一直以来,因与房俊这段有悖伦理的情感深深折磨着她的内心,表面看上去依然清冷依旧,可心底却时时刻刻承受着煎熬。如今骤然得到兄长这般毫无保留的支持,岂能不令她心中慰藉?
一旁的晋阳公主扯着姐姐的手,秀媚的明眸眨了眨,眼珠儿转转,插话道:“我呢?我呢?大兄这般宠爱姐姐,是不是对我也这样?”
“呃”
李承乾无语,分别在即,他倒是很想说上几句敞亮的话语以彰显兄长之宠爱,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别看这位小妹长得清纯靓丽,人前端庄淑雅,唯有至亲才深知其鬼灵精怪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