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俊队岑长倩等人道:“本帅之所以赶来此处,并非特意前来救援,辛茂将与王方翼刚刚离开玄武门没两天,本帅又非神明,焉知你们此刻遇袭,危在旦夕?只是奉太子殿下之名赶赴洛阳,故而适逢其会而已。”
岑长倩心中一动,问道:“可是前去说服英国公?”
他虽然遁入终南山深处,但是时常被叛军追着脚步赶上,时不时爆发一场战斗,也俘获不少,故而对于长安之局势倒也知之甚详。听到房俊正欲赶往洛阳,略一思索,便明白其目的。
房俊喝了一口热水,颔首道:“正是如此,只不过此行路途太过艰险,学子们大多有伤在身行动不便,难以跟随本帅前往。故而天明之后,由你与辛茂将、王方翼率领学子绕道返回玄武门,一路上要隐迹藏形,慢一些没关系,最重要是确保安全。”
岑长倩倒是想跟房俊一起前往洛阳,此番前去说服英国公李绩,极有可能对当下局势深远之影响,能够参预其中不仅算是自己的功绩,更能够增长见识、提升能力。
不过看看身后这些被饥饿严寒折磨得形销骨立,又被叛军追杀导致遍体鳞伤的同窗,只能叹息一声,放弃这个好机会,恭声道:“越国公放心,学生必谨慎小心,将同窗们带回去。”
王方翼插话道:“大帅,叛军此刻想必已经知晓学生们受到救援,返回玄武门势在必行,故而定在各处要隘设立关卡,围追堵截。吾等若依然返回玄武门,风险极大。不如改变路线,绕路渡过渭水之后一路向北直抵泾阳,投奔李义府,整顿之后再伺机返回玄武门。”
房俊想了想,道:“如此甚好。”
由此返回玄武门,路径都已被叛军知晓,想要避过叛军的围追堵截难如登天。但若是前往泾阳,则有可能出乎叛军之预料,只要抵达泾阳,以李义府之狡诈,定然能够护佑这些饱受劫难的学子安然无恙。
只是如此一来,便不得不给予李义府一份功劳可惜眼下局势如此,但凡有一点用处的人都得人尽其用,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不能因为自己心中的忌惮便排斥打压李义府。
毕竟他自己知道这厮将来会是一个奸臣,但旁人却没有这份“未卜先知”的本事,只是见到他肆无忌惮的打压“老老实实、兢兢业业”的李义府,未免心中不平,导致东宫阵营之中一些人以此生事
诸事议定,便各自休息,所有斥候尽皆放出,严密查探周边十余里之内的情况,谨防叛军逃窜之后纠集大军前来围剿。
结果所有担心并未发生,一夜无事,直至天明。
大军宿于山中,临近神禾原,自然不敢生活以免烟雾被敌人察觉,所以全军上下简单食用了干粮,便即兵分两路。房俊自带着三百亲兵继续上路,岑长倩、王方翼、辛茂将等人则率领四百余书院学子踏上归途,绕道鄠县横渡渭水之后前往泾阳。
清晨的终南山脚下冰雪覆盖,纵然无风,亦是冰寒刺骨,人马行进之间口鼻喷出白气,和着山间升腾的雾霭,仿若穿行于仙宫琼境。此地已经远离神禾原,南边是崇峻蜿蜒的终南山,向北则是灞水、浐水、潏水等河流交织而成的密集水网,大多已经冰冻,使得此处地形复杂、沟壑山岗密布,不易大军行进,故而即便泄露行踪也不虞被大规模叛军追击。
一口气奔出数十里,再蓝田南边顺着地势折而向东,登时便觉得光线骤然暗下来,进入灞水河谷之中,两侧山岭高耸、密林遍布,道路也变成河床旁的羊肠小径,虽然大部分铺以青石,但转折之处往往道路狭窄、冰雪湿滑,战马稍有不慎便会跌倒,只能下马,牵马前行。
到得日落西山,河谷之中光线更暗,军队寻了一处河床旁宽敞之地宿营。兵卒们将战马收拢于一处,喂食草料,余者搭建帐篷,生火造饭,凿开河面的坚冰便听到潺潺的流水之声。
取水之时甚至捞上来几条六七斤中的大草鱼,被火头军开膛破肚拾掇一番,顿了满满一锅,就着热腾腾的大米饭,房俊以及几个亲兵头领吃了一顿热乎乎的饱饭。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天色漆黑之时火头军便生火造饭,全军用过早膳之后检查装备,待到天色微微透亮,便即启程。
一路穿行灞水河谷,翻越秦岭,道路艰难异常,途径蓝田关时房俊感慨万千,看着山岭之间白雪皑皑雾霭蒸腾,前路茫茫崎岖遍布,倒是嘀咕了两句“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的千古名句,感受了一番韩愈被贬谪岭南路径此地之时的那种愤懑迷茫
如此,整整在河谷之中走了五天,待到斥候回报前方已经抵达商洛,房俊算是长长吁了口气。
这条商於古道极难行走,但是路途上却时常碰到有零星商贾穿行其间,这条路号称“秦楚咽喉”,乃是关中地区联结东南诸地以及中原部分地区的交通要道,只因此时长安大战,导致商贾稀少,若是平素之时,整日里商队穿行络绎不绝。
房俊不仅感叹一番,“商於古道”便如此难行,那么号称“难于上青天”的蜀道,又该是何等沟壑险要、跋涉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