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阿史那贺鲁并非乙毗射匮可汗的嫡系,甚至算是突厥牙账之内最大的反对派。因为其身上有着前任可汗欲谷设的印记,所以得到诸多部族之拥戴支持,只要有他在,乙毗射匮就夜不成寐,如同尖锥在馕,时刻提放反噬一口。
突厥内部分裂,就无法进行大规模的行动图谋大唐,甚至稍作推手,可以使得阿史那贺鲁与乙毗射匮反目,挑起突厥内部的战争,使其陷入内乱,对大唐之裨益自然更大。
其次,一旦阿史那贺鲁返回突厥,必然添油加醋的将回纥人临阵反水之事大肆宣扬,以掩饰他大败之罪责。
就算乙毗射匮可汗想着团结一切部族壮大突厥,故而容忍回纥人的行为,阿史那贺鲁也断然会追究到底,对回纥人赶尽杀绝,从而将回纥人彻底推到大唐一方。
不要看回纥人只是依附于突厥人之下,受其奴役,实则回纥的势力绝对不容小觑。
正是从唐朝初期开始,回纥人摆脱了突厥人的控制便开始逐步壮大,进而成为整个西域地区不可忽视之力量。
只看回纥人另一个名字“畏兀儿”,就知道他有多么强大……
这样的一个部族,若是任其疯狂繁衍、扩张,就会出现历史上的那一幕,逐渐成为大唐的心腹大患。
唯有将其掌控与大唐之手,使其发展受到控制,才能将其强盛之萌芽掐断……
而没有了阿史那贺鲁的强烈报复,谁也不知道乙毗射匮会否追究回纥人临阵反水的责任,毕竟眼下乙毗射匮得位不正,尚未彻底掌控突厥,未必就愿意对实力不俗的回纥狠下杀手。
故而,突厥人会否屠戮回纥人这件事上,便陡生变数。
若是突厥人的态度不够强硬、反应不够剧烈,吐迷度未必就愿意举族南迁,彻底依附于大唐……
……
房俊坐回座位,想了想,道:“此事封锁消息,暂时不能泄露分毫,以免吐迷度心生侥幸,变了主意。”
对于吐迷度来说,心心念念都是率领回纥族人开国立业,至于到底被突厥人奴役亦或是依附于大唐,实则区别不大。若非自己坑了他一回,使得回纥给了突厥狠狠一记背刺,故而唯恐被突厥清算,未必就会举族迁徙彻底依附大唐。
之前自己固然忽悠了吐迷度,可是吐迷度所谓的依附大唐自然也有水分,回纥人真正的意愿大抵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帮助唐军歼灭阿史那贺鲁部,而后左右逢源、两边讨好。
却不想被自己狠狠坑了一回,导致与突厥彻底决裂……
然而事已至此,谁能想到阿史那贺鲁能在万军厮杀之中逃出生天,却阴差阳错的遇上两个无名小卒而丢掉性命?
时也命也。
裴行俭颔首,道:“无妨,末将此行先去交河城一趟,而后便陪同吐迷度前往轮台城,送其返回天山之北,等候其举族南迁。大帅可先往白水镇收拾残局,等待吐迷度返回之后与其汇合,大抵也就至多一个月的功夫。待到回纥军队与右屯卫合兵一处支援弓月城,自然胜算大增。”
房俊却摇头道:“西域战局糜烂,阿拉伯人势不可挡,想要反败为胜,岂有那般容易?眼下当务之急,依旧是整顿安西都护府,关陇门阀扎根西域多年,自西域都护府创建之日起,上上下下便尽皆为其把持。之前郭孝恪于龟兹兵败身死,其中未必就没有关陇门阀的手尾,若是不能将其势力彻底清除,始终是一个隐患,谁知道这些是否再行串通突厥人抄了安西军后路?”
道理自然如此,只不过关陇门阀经营西域多年,想要将其势力一朝根除,自然难如登天。
不过好在西域与内地不同,各处都是施行军管,只要大都护与安西军意志坚定,事情就好办得多。
当然,想要肃清关陇门阀势力,首当其冲便是安西军,是否能够在清除关陇门阀之余依旧保持安西军的战斗力,这是一个大问题。
裴行俭对此倒是不以为然:“朝廷对于关陇门阀通敌叛国之事,顾忌一时半会儿并不会有定论。朝堂之上要经过一番交锋,各种利益交换需要时间,这是其一,再者太子殿下为了稳妥起见,也未必敢大刀阔斧的将那些通敌叛国之奸贼一一绳之以法。朝堂之上,到底还是要求稳,即便陛下此刻回转长安,也未必就能施以雷霆手段……但是在西域,咱们大可不必顾忌太多,关陇门阀有错在先,自然心虚,就算咱们做得过火一些他们也势必要保持低调,予以隐忍。”
太子监国,权柄自然不如陛下那般稳固,若是惩戒太过苛刻,未免逼得关陇门阀铤而走险。
然而关陇门阀到底是犯下十恶不赦之大罪,又岂能不怕朝廷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将他定一个叛国大罪,然后予以严惩?
朝廷与关陇门阀谁也不敢先撕破脸,因为那就意味着逼得对方走上更为激烈的道路,那是双方谁也不愿看到的。
归根究底,关陇门阀在西域再是恣无忌惮,再是敢于勾结突厥、大食,所为也不过是家族的利益而已,却非当真心生谋逆之心,想要推翻大唐改朝换代,灭掉李唐取而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