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渊盖苏文兵变杀掉荣留王与一干亲信大臣,扶持宝藏王成为傀儡,大莫离支府便事实上取代朝廷,成为政令所出之地。但凡大莫离支府下发之命令,朝野上下,无人不遵。
而往昔统御三韩的高句丽王宫,只能作为一个名义上的最高统治存在。
然而随着渊盖苏文权势、力量的不断扩张,这最后的名义似乎也难逃陨落之命运,国祚断绝、改朝换代,大抵也就只是在数之间。
但是唐军的东征,却陡然中止了这种看似势不可挡的权力更迭
高宝藏坐在自己的王宫之中,刚过三旬的纪,脸上却已经皱纹横生,尤其是两道法令纹有若刀刻,一副苦大仇深之模样。
望之刻薄隐忍,难以亲近。
在他面前,则是长子高男福、次子高任武。
高男福方十八,生的倒是眉清目秀、相貌英俊,只不过干瘦的身体犹如麻杆一般,一件锦绣袍服穿在身上晃晃荡荡,看上去面色惨白、病气缠身。
高任武则完全不似其兄那般病弱,浓眉大眼膀大腰圆,眉目之间英气逼人。
此刻这看着父王高宝藏说道:“父王,渊贼与长孙冲定下亲事,会否由此与大唐攀上关系?”
高男福咳嗽两声,喝了口茶压了压,这才慢悠悠道:“二弟有所不知,那长孙冲乃是谋逆之徒,早被大唐皇帝定下死罪,只不过是流亡在外一直未能归案,所以在苟活至今。渊贼就算将女儿嫁给长孙冲,也只能攀上长孙家的关系,但是与大唐朝廷,却很难有所牵扯。”
高任武浓眉紧蹙,不解道:“那长孙无忌乃是贞观第一,长孙家更是关陇名门,在长安权倾一时。渊贼与长孙家结亲,又与大唐结亲何异?”
对于长安朝堂之上的,高句丽并不了解。
高男福瞅了父亲一眼,见到高宝藏喝着茶水不说话,便耐心解释道:“父王虽然是渊贼所谋立,却是经过大唐皇帝的金册敕封,名正言顺的高句丽王,必然被大唐视作。即便将来高句丽覆灭,大唐亦会承认父王的身份,否则岂不是大唐皇帝自己打自己的脸?金册敕封的王位还会被大唐亲手剿灭,这对于大唐的威望来说是很大的打击,所以大唐起兵之初,其中一项东征之理由,便是剪除奸佞。而这个奸佞,只会是殃民、独揽大权的渊盖苏文。故而,即便将来高句丽覆亡,大唐也定然会善待吾王族,顶了天便是迁往大唐境内不得返回高句丽故地,性命是绝对无忧的。”
高宝藏便很是欣慰的看了长子一眼,能够将眼前纷乱的局势说得这么清楚,连后路都看得明白,的确有几分济世之才。
旋即眼神却又一黯,这个儿子什么都是顶好的,比他这个父亲甚至更聪明,只可惜自小身子骨便弱,常抱病,只怕命不久矣,能活几尚是未知之数。
天妒英才啊
天命如此,如之奈何?只能嗟叹不已。
心底感慨一番,对两个儿子温言道:“渊贼专横暴戾,杀人如麻,若非唐军犯境,恐怕吾等父子尽皆命不久矣,国祚断绝,血脉尽丧,乃高句丽王族之归宿也!然而眼下唐军大举来犯,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渊贼早已如坐针毡。一旦唐军攻下这平穰城,吾等父子大抵无事,渊贼却必死无疑!而此刻兵临城下,为了稳定局势竭力抗击唐军,渊贼又不敢对吾父子下毒手说到底,还得依靠着大唐,才有吾父子之性命。”
高任武道:“何不派人去将此间状况与大唐皇帝分说清楚?咱们也只是占了一个王位而已,若是做得了主,必然献城以迎王师,总不能等到将来唐军攻破平穰城的时候再去恳请活命吧?”
整个高句丽王族,面对唐军大举来犯长驱直入,非但一丝一毫的慌张,反而各个兴高采烈。
若是唐军不来,只待渊盖苏文权势稳固,必然行谋逆之举,改朝换代之间,他们这些人必将被屠戮一空,以为新朝祭天。
只要唐军攻破平穰城,大唐总得需要有人帮助他们治理高句丽,稳定局势吧?固然了王族的名分,可实打实的利益却不一定少。更何况其中难免有人行下卖祖求荣之事,更会因此得到大唐之信任器重,一飞冲天也未必不能
高男福摇头道:“唐军虽然强悍,可到底怨远水救不了近火。渊贼凶横残暴,若是守不住这平穰城,恐怕会玉石俱焚,拉着整个王族给他陪葬。所以眼下重要之事,除去想办法联络唐军之外,更要拥有自保之能力。到了紧要关头,不至于被渊贼拉着一起死。”
高任武吓了一跳,想要说渊盖苏文若是必死,何至于拉着整个王族陪葬?可是张了张嘴,却发现那的确是渊盖苏文的性格,他得不到的东西,那就一定会毁掉,到时候只怕不仅仅是高句丽王族,即便是所有平穰城的百姓,都要给他陪葬
那人犹如禽兽,根本不可以常理揣度。
高宝藏看着自己这个眉清目秀的长子,赞叹之余,心底更是悲伤,如此聪慧伶俐之人,为何偏偏要被病魔缠身,命不久矣?
面上的神情也愈发苦大仇深
见到父亲和弟弟一时间闷声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