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黄沙万里。
炽热的风在滚烫的砂砾表面掠过,带起一股股热浪,在刺眼的阳光下于地表形成上升的气流,远远望去,仿佛空间已被撕裂扭曲……
起伏的黄沙丘陵漫漫无际,一处绿洲掩映在丘陵之间的峡谷之中。
上百匹战马甩着尾巴不时低头将嘴巴伸进绿洲之中的一处水泽,纵然水泽太浅水温已被太阳晒得温热,战马却依旧喝得畅快,时而抬起头警惕的看看四周,打个响鼻。
数十名士兵在上游光着膀子“扑腾扑腾”的跃入水中,丘陵的顶处自有哨兵警戒瞭望。
水泽不远处是一座刚刚搭建的营帐,卫兵匆忙搭起锅灶,引燃篝火,食物的香气在营地里弥漫。
营帐之中。
李绩顶盔掼甲正襟危坐,清癯的容颜古井不波,手里捧着一份军报细细,时而拿起身旁放在桌案上的水杯喝一口水,神情天然。
浑身上下半点汗渍也无,浑不似横扫西域狂飙突进的戎马倥偬。
而他面前的魏王李泰却是汗流浃背,扯开衣领,“咕嘟咕嘟”的灌了一大罐子清水,长长喘了一口粗气……
“娘咧!进了八九月份,西域这鬼地方真的是不能待啊,白天这日头跟下火似的,半夜的时候又冷得要命,真是怀念长安啊!”
跟随大军出征,马不解鞍转战千里,刀火战阵肆意冲杀,即便是一贯文绉绉以文采著称的魏王李泰,现如今亦是言语无忌放浪形骸,体型虽然一如既往的肥硕,但是晒黑的皮肤却显得敦实强壮许多,很是有了几分军伍之中的粗犷之气。
浑不似以往白惨惨一身肥肉走上几步都气喘吁吁的模样……
李绩呵呵一笑:“行军固然苦累,然而殿下这一路坚持下来,倒是让末将刮目相看。只是就算殿下留恋西域大漠的异域风光,怕是也待不了几天了,届时长安的美人佳酿曲水流觞,还不是任由殿下享受?”
李泰微微一愣,神色有些尴尬,吱唔半晌,道:“这个……哈哈,说起来,倒真是有些想家了,父皇多日未见,不知龙体是否依旧康健,兕子的病情每到仲夏便会加重,不知是否被病痛折磨得难过,长乐现在孑然一身,坊间流言蜚语定然难捱,还有高阳……那丫头虽然母亲早逝,但聪明活泼,自小在宫里便被父皇以及兄弟姊妹们宠着,现在嫁为人妇,怕是依旧难改刁蛮习性,房玄龄固然谦谦君子,可那位卢夫人却是个剽悍的,再加上房俊这个棒槌,也不知会不会让她受气,可就算是受气了,怕是也没人给他出头,太子软弱,稚奴尚幼,老三跟房俊沆瀣一气,李佑那小子见了房俊腿都打颤怕得要死……”
说着说着,却是一脸唏嘘。
又何止是高阳公主?
他魏王李泰自幼便让李二陛下百般宠爱,平素连一句重话都不舍得喝叱,几时离家万里随着大军转战西域?
虽然年岁不小了,但想家亦是必然的……
李绩呵呵一笑,不置可否。
少顷,他意味深长的看着魏王李泰泛黑的面容,慢条斯理的说道:“京中风起云涌,殿下怕是现在如坐针毡,恨不得肋生双翅,一夜之间便飞回长安参与其中吧?”
李泰脸色一变,张口欲言,却被李绩挥手打断。
将手里的水杯放在桌案上,李绩淡然道:“殿下何必辩解?这些时日以来,你我虽然说不上出生入死,却也算得上是同甘共苦,袍泽一场,所以末将此刻有一句话想要送给殿下,若是有狂悖之处,还望殿下莫怪。”
李泰忙道:“英国公何必这般?您是本王的长辈,更是父皇的肱骨之臣,若是能够有幸得到您的提点,实乃本王的荣幸,不过有什么话,还请英国公直言无妨,本王定然铭记。”
“呵呵,殿下言重了,末将只是随口言之,殿下自然姑妄听之……”
李绩眉毛挑了挑,轻声道:“身为皇子,心有争储之意,这本是寻常事,谁人能没有私心呢?然而末将想要说的是,无论任何时候,做任何事,都要严守底线,就算是天大的利益放下眼前,若是需要突破底线才能去获得,还应仔细权衡才是……”
他盯着李泰的眼睛,缓缓说道:“这世上有些事情可以做,甚至可以做错,大不了从头再来。然而有些事情,一旦一只脚他出去,便犹如坠身悬崖,却是再无后退之路……千万不要轻视陛下的决心。”
李泰浑身一震,不可思议的看着李绩。
一直以来李绩对于储位的态度都是保持中立的,从来都不曾在任何场合跟任何人表达过任何倾向,即便是太子当面,亦是不冷不淡、不远不近。
这会儿居然对自己说出这等话语,是当真在劝诫自己,亦或是别有用意?
李泰想不明白。
即便李绩在朝中素来低调,但是能够在将星云集的大唐军中成为李靖之后的军方第一人,权谋机变绝对是最顶级的那一种。这样的人,一言一行岂能没有用意,又岂能如此浅显?
李泰惊疑不定,李绩却已经不再多言此事,而是起身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