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青姝最终没有收下这只发簪。
她很早以前就和谢安韫说过,她不会收他的东西,他们之间并没有情,收下这样的东西,对她而言也只是一种负担,会让她时时刻刻想起有这么一个人,死于她的手里。
她低眼望着裴朔手中的发簪,忽然问:“谢安韫的后事,可有人安排?”
裴朔静了静,摇头。
“那场面太过……不体面,就算有人想收尸,也无人敢靠近。”
当年何其桀骜风流、权倾一时的谢尚书,如今却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实在是令人唏嘘。
姜青姝沉默片刻,轻声说:“你去安排一下吧,不必让他曝尸荒野,把这只簪子一起下葬了。”
“臣遵命。”
裴朔重新收好发簪,对着天子行了一礼,转身告退。
姜青姝站在原地静了许久,直到宫人出来,提醒她该用午膳了,这才转身进去。
当日,张瑜留在殿中,和女帝一起用膳。
邓漪站在一侧,为女帝布菜,却颇有些不知所措——这少年和陛下之间是一点都不客气,还频频为陛下夹菜,陛下还没动筷,碗里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压根用不着宫人伺候。
饶是如此,陛下也没有半点不悦之色。
似是已经习惯了。
似是看出邓漪的窘迫无措,姜青姝抬了抬手:“阿漪退下罢,不必伺候。”
邓漪只好放下玉箸,退到一边,看似谨小慎微,实际上暗中用余光观察那张家小郎君。
若是往日,邓漪不会在意这个人,因为经过王璟言之事,她已经彻底学会不要在陛下的私生活上自作聪明。
但经过昨夜留宿事件之后,性质就不一样了。
这相貌出众的少年,可能真会成为后宫的贵人。
邓漪也暗中留意了一下秋大人的态度,昨夜秋大人似乎对张瑜有些意见,这几l日也频频透露过一个意思——陛下对他感兴趣,无非是因为他们年纪相仿性情相投,加上陛下偶尔玩心重,看他性子好又长得好看,就算一时兴起临幸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先帝当年看中谁都能带回来临幸一夜,第二天就能换下一个,。
这样的人将来在陛下的后宫将数不胜数,过段时间就该被抛之脑后。
是这样吗?
邓漪觉得像,又不太像。
首先爱一个人是有许多蛛丝马迹的,譬如这少年一看见陛下就忍不住笑弯了眸子,眼睛里满溢着欣喜与温柔,她走到哪他就想跟到哪儿,连看她吃饭都可以看得津津有味。
相比于他,陛下就显得冷静很多,她会适当回应,但不会太主动。
但若说不在意,以陛下的性子,是绝对不会在不在乎的人身上浪费时间的,当初连谢尚书都不给半点面子,更遑论被迫与这少年独处一夜?
邓漪觉得还是再观察观察为妙。
“七娘,你都瘦了,要多吃肉。
”
眼前,张瑜一手支着下巴,又夹了一大块肉给她。
姜青姝一边低头咬肉,一边悄悄在观察昨夜的实时,昨夜她没有刻意去遮掩什么,今日一早果然有消息传出宫去,有些人觉得她要立张瑜为后了,已经开始急了。
【神策军大将军赵德成听闻宫中的消息,在家中痛骂张瑾狡诈无耻,竟妄图让其弟趁虚而入,勾引女帝谋得继后之位。】
【金吾卫将军赵玉息听闻宫中之事,向大伯赵德成举荐其堂弟赵青卓入宫。】
【礼部尚书严滦听闻宫中传闻之后,又与其夫人柳氏讨论了让其子入宫的想法。】
实际上:
【司空张瑾听闻弟弟张瑜留宿紫宸殿,一个人黯然地在书房里站了一夜,不知在想些什么。】
【张瑜内心挣扎了数日,终于决定珍惜和女帝在一起的时光,鼓起勇气靠近心上人。】
比起闲杂人等的多疑揣测,当事人却是意外的简单纯粹,这群唯利是图的人,大概想破头也想不到,这一切的前因后果到底是如何。
就像昨夜,张瑜在浴池里抱住了她,隔着湿透的衣料,肌肤相贴,分明最容易勾起欲念的情景,他的眼神却干干净净,好似种水极好的翡翠,被四面的铜灯照着,一触见底。
没有一丝侵占亵渎的心思。
若他有一丝贪婪、有一丝私心,她都不会接受他一丝一毫。
她讨厌一切的抢夺、占有、欺骗,哪怕是迫不得已,那也不行。这世上也唯有他,都到了这么纠结痛苦的时候,被她一问为什么又跑回来,还是会老老实实地说“因为我喜欢你,我还想亲亲你”。
他就是喜欢她啊,能怎么办呢?他这么渴望她的喜欢,就像一只小狗可怜巴巴地隔着笼子望了她许久,如果她再不过去摸摸它的头,或许它就要难过死了。
于是她就去摸了。
姜青姝咬着筷子,注意到身边的少年正托腮观察她吃饭的样子,眼眸明亮,好像开心地快摇尾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