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五日。
大理寺案中,荆玮突改口供,指认郜威之子郜远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并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以及自己真实身份全盘托出,引起一阵轩然大波。
再结合曲素等人口供,以及刑部大牢中郜远不堪受刑所招认的口供,此案算是真相大白。事情闹得太大,大理寺根本无法干涉,郜威一心救自己儿子,甚至暗中求去了谢府。而谢府之中,此刻一片寂静压抑。
郜威垂首立在屋内,浑身紧绷,犹如一根僵硬的木桩,他不敢抬头,只听得盏杯互相碰撞、火炭刺啦迸溅的声音,烧得沸腾的茶水咕噜噜顶着瓷盖,无端令人紧张不安。
不远处,那位谢太傅独子,如今的兵部尚书谢安韫正在煮茶。
他仪态悠闲,长长的睫毛半垂着,面色不含情绪,仿佛全身的注意力都凝聚在手中,在对方快站不住时,才冷淡开口:“保你,容易。”
郜威正要松一口气,又听他说:“你的儿子不能保。”
郜威大惊抬首,一脸难以置信,随后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双手撑地,嗓音颤抖道:“谢、谢大人……谢大人救救我的远儿吧……"
日光下移,半入茶室,春风卷着茶香,侍从陆方静立一侧,望着地上狼狈哀求的将军。
谁也料不到在外嚣张傲慢的郜大将军,在谢府却是这般卑微胆怯。
闲散坐着的男人本在专心煮茶,倏然抬眼,露出那双冰冷狠戾的眼睛。
“真是个废物,我养你有什么用。”
他直接用手中那柄长一尺三寸、饰有勾缫的火夹抬起,抬起郜威的脸,熟铜被木炭烧得灼烫,登时让对方烫得浑身颤抖、额头生汗,却不敢躲。
谢安韫注视着他,冷冷道:“管教不好自己的儿子,那便该他杀人偿命,你若想把自己这条命搭进去也行,我不拦你。"
郜威唇动了动,面色灰败。
他垂着头不语,谢安韫也懒得管他,兀自拿起漉水囊、嵯簋、纸襄等器具——滤水、救沸、杓泡沫,盛熟盂。
他颇有闲情逸致,气氛安静,只有茶水咕咚声,滚热的水带着水蒸气,熏得郜威面红耳赤。郜威知道,谢大人在等自己抉择。
是生,是死。
皆由他。
/>这回已经不是小事了,若单是小皇帝出手,不足为惧,但张党那边的人在虎视眈眈。不知道过了多久,郜威的额头碰了碰地面,低声道:“下官……下官求大人保下官。”
“嗯。”
谢安韫薄唇微掀,“那便保你,舍伏岳。”郜威猛然一惊。
"本朝有律法,亲亲相首得匿[1],你包庇你的儿子乃人之常情,并不算大罪,你便把案件始末的责任都推给大理寺卿伏岳,说他暗中行使职权诬陷荆玮,并买通证人,伪造口供。"
谢安韫慢条斯理地说着,又道:“至于你五年前设计姚蒙之事,也并非主犯,此事不仅是你之过,更涉及先帝,小皇帝不敢细查计较,你随便上个折子认罪,便算过去了。"
他一言一语,皆像下棋,保谁舍谁,轻描淡写。郜威有些不确定,"如此……便没事了吗……"
谢安韫冷笑,猛地一掷手中之物,“舍一个伏岳救你,还待如何!”“砰”的一声巨响。
他神色遽然满是戾气,连一边的陆方都吓得一颤。
大理寺卿伏岳,位居三法司,和刑部尚书汤桓互相制衡,其实是谢党之中极其重要的一个角色,如今的局面是,此案必须有个人出来担责,不是郜威就是伏岳。
司法权与兵权,自是选兵权。
弃郜威手中兵权,得意的是女帝,舍大理寺,得意的是刑部和张党。
谢安韫不可能放弃兵权,他在此时上过分轻敌了,他对沈雎并不彻底信任,杀裴朔无非只是随[一下令,甚至连结果都没太多过问。
而早在女帝来兵部时,他就应该警惕的。没有目的的话,她会来见他吗?
她那么讨厌他。她避他唯恐不及。他若早些警惕,断不会给他们暗中联合起来捣鬼的机会。
谢安韫如何不气?如何能甘心?
他这几日气得想杀人。
但他也很冷静,女帝这一次依仗的无非是张瑾,折损一个伏岳不算什么,关键是,事情得控制住了,不能继续让他们占上风。
郜威连连叩首,道谢恩情,谢安韫强忍着怒意,又沉声问:“那个荆玮,当真是姚蒙之子?”
郜威连连点头。
“那个荆玮没见识,以为帝王家
不容他……我先前便故意诱骗威胁他,本来要成功了,都怪那个裴朔……"
那个裴朔,硬生生撬开了荆玮的嘴。谢安韫闭了闭眼睛,俊美的容颜浸在袅袅水汽之中,却仿若浸了一层冰霜。
“女帝只怕是看中他了。”
郜威一愣,".…啊?&